后來年紀長些,端王不再查夜了,這本事也沒了用武之地。
門外的影子不只有太傅,還有戒尺。蕭朔覆著云瑯,蟄伏著不動,寧神靜心屏息以待。
云瑯叫他暖洋洋抱著,舒服得瞇了瞇眼睛,摸索幾次,攏住蕭朔掌心。
蕭朔被他在掌心劃來劃去,起初還以為是在寫字,專心拼湊了半天,才發覺原來根本全無章法。
細微酥癢輕輕蹭著,云瑯手指的涼意潤潤貼在他掌心,盤桓摩挲,噼啪綻開簇簇火花。
蕭朔屏息,牢牢壓著心神,以口型低聲道:“你從哪里……”
云瑯耳力比他強,眼疾手快,松開調戲蕭小王爺的手,將他捂著嘴抱到一處。
門外,蔡太傅操心操肺,生怕這兩個天魔煞星還要折騰,蘸茶水捅開一點窗紙,向里仔仔細細看了一圈。
屋內不見動靜,帷幔安安穩穩垂著,漆黑一片。
老太傅滿意點點頭,熄了油燈,放輕腳步悄悄回了房去歇息。
蕭朔心神微松,動了下,挑開床幔想要開口,忽然怔住。
云瑯仍牢牢抱著他,仔細護了他身上容易牽扯的傷處,臂間力道安穩妥帖,竟已就這麼睡熟了。
月色從床幔縫隙漫進來,云瑯闔著眼,眉宇間終于釋開力竭的疲倦,低低咳了兩聲,將臉埋進他胸肩。
蕭朔伸手,回護住云瑯。
明黃圣旨寫著開城御敵的圣諭,蓋上政事堂的朱紅印泥,被交到他手里,還帶著未干的墨色。
文德殿內,交出了侍衛司重劍的皇上緩過心神,冰寒殺意牢牢釘在他身上:“你誆朕?”
這朝野的臣子百姓,哪怕人人盡數倒戈,云瑯也絕不會與和西夏人聯手。
皇上那一刻被唬住了心神,一而再再而三,如何還想不明白:“你還誆了朕什麼?大理寺玉英閣,侍衛司謀逆,高繼勛……你幾時開始謀朝的?”
皇上緊緊攥著白玉國璽,盯著他:“你可知叛人者人恒叛之,凡陰謀鮮血,一旦沾了,再洗不凈。”
他接了圣旨虎符,朝宮外走。
“你會與朕一樣!”
皇上語氣寒鷙冰冷,陰森森死死追上來:“路是血鋪的,踩得都是人心人命。你走得愈深,愈只剩你一個,背后皆是無底深淵,不再有回頭退路……”
蕭朔閉上眼睛,攬住云瑯,將他填進懷里。
沉光藥力,透支心神百骸,多撐一刻,都是乏進骨子里的疲憊無力。
云瑯撐到現在,只為將一腔暖意留給他。
蕭朔垂眸,靜了良久,吻上云瑯眉睫:“我不會再做那些夢。”
云瑯在夢里釋然,糾著的眉峰舒開了,大大方方回蹭他。
蕭朔叫他親親熱熱連挨帶蹭,越發懷疑云少將軍是偷看了些什麼,總歸此時問不清,也只得將人愈深抱了,藏進懷里。
他不會再做那些夢。
路是心頭血,背后是眼前人。
云少將軍一場好夢,花前月下,美景良辰,還等他去赴。
蕭朔闔了眼,心底再不剩半點陰霾念頭,與云瑯偎了,一并徹底放開身心睡熟。
明月朗照,洗凈了青石上的血色。活過來的汴梁街頭,挑起了第一盞血戰西夏蕩平敵寇的走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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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過去數天,初六送窮,初七人日。初九拜天公,五更鼓響過,酒樓重新開張,熱鬧鬧的爆竹遍地紅火送歲除,屠蘇酒香重新飄到了街頭巷尾。
琰王傷勢初愈,能見人迎客,終于開了封閉多日的府門。
“京中大體安穩,篩過三遍,揪出十幾個西夏探子。”
開封尹一早守在門口,叫老主簿引進來,與蕭朔見了禮:“云將軍好些了麼?”
蕭朔拱手同他作禮,點了下頭:“衛大人有勞。”
他與云瑯閉府養傷,宮里情形又不明朗,京中一應事務盡數落到了開封府。
衛準這些天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忙得焦頭爛額,到現在不曾好好睡過一覺,看起來倒比重傷的琰王殿下更憔悴些。
“原本傷得也不重。”
蕭朔道:“這些天不入宮,給個說法罷了。”
老主簿這幾日已攢了能繞王府三圈的藥方,捧了暖身的熱屠蘇酒送過來,瞄了瞄蕭朔,終歸咽了話出去忙碌。
“宮中密談數日,想來已慌了。”
衛準道:“禁軍如今盡數落在王爺與云將軍手中,宮中勢力,就只剩了金吾衛與侍衛司暗衛。”
“派去襲殺襄王的暗兵營入了圈套,盡數覆沒,襄王不知所蹤。集賢閣失火,楊閣老也不見了去向。”
衛準兩邊不靠,進不去文德殿,也收不著集賢閣的試霜令,只能盡力找自己知道的同他說:“襄陽府給的說法,西夏鐵騎襲京,襄王帶兵是為護駕平叛……”
蕭朔并不意外:“他既舉事,不會不留退路。”
“如今襄陽黑鐵騎也已覆滅,宮中襄王兩敗俱傷,都已掀不起什麼風浪。”
衛準喝了口屠蘇酒,壓下連軸轉的疲憊,長舒口氣:“王爺如今作何打算?”
蕭朔正要開口,看見主簿才出去片刻便又匆匆進來,擱下茶盞:“有事?”
老主簿點了點頭,悄聲道:“小侯爺醒了。”
衛準聞言一怔:“云將軍――”
“稍待。”蕭朔起身,“失陪。
”
琰王殿下如今雖仍寡言冷淡,卻也已不再如當初那般叫人望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