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派人速至宮中,請調侍衛司暗兵營?”
都虞候壓下眼底隱隱不安:“我軍不耐久戰,如今忽然多出了鐵鷂子,戰力遠勝襄王黑鐵騎重甲……”
云瑯收起白羽箭,將弓掛回鞍側,換了重劍在手。
都虞候急道:“少將軍!”
“殿下去宮中了。”云瑯道,“隨我沖殺。”
他的語氣太過平靜,都虞候沒能從中聽出任何暗示,屏息抬頭,正要說話,眼尾忽然狠狠一跳。
兩軍拼死廝殺,竟有一支隊伍自宮中出來,趁亂沖出了城門。
侍衛司,暗兵營!
都虞候盯著滾滾而去的雪粒塵灰,眼底幾乎生迸出血色:“這種時候,他們不御敵,為何要往外跑?!”
云瑯并無半分意外,收回視線,策馬沖入敵陣。
襄王連夜入文德殿的使節,莫名其妙提起的遷都,參知政事連夜緊急送來的密信。
突然出現的西夏鐵騎。
樁樁件件,蕭朔曾問過他的話,連成冷透心口胸肺的答案。
宮中昨夜就已知道了襄王的底牌,知道了有西夏強敵直指汴梁。甚至已認定今日這一戰毫無意義,汴梁遲早陷落,預先做了遷都的打算。
最精銳的侍衛司暗兵,自然要用在刀刃上,趁亂襲殺襄王,以絕后患。
“偃月方圓!”
云瑯勒馬:“騎軍據左右翼,步軍居中,弓箭在外!”
連勝跟到他身側,目光一緊:“少將軍,偃月陣――”
云瑯厲聲:“動陣旗!”
連勝肩背一繃,再不敢多說,傳令城頭改換陣法旗幟。
偃月陣據敵固守,兩翼擊殺攪亂,全部壓力都在月輪內凹的一點主將位。
西夏國主親率鐵鷂騎兵潛入汴梁,不能明目張膽,被迫與襄王的黑鐵騎混在一處,戰力反而受限。
等黑鐵騎殺盡,這支曾絞殺了本朝十萬大軍的鐵鷂子,才會真正露出獠牙。
他與都虞候各率左右翼,中間的全部沖擊,就盡數壓在了云瑯一人身上。
城頭旗動,禁軍陣型隨之變換。連勝無暇多說,死死咽下喉間翻涌血氣,帶人直奔右翼去了。
云瑯眼底寒成鋒銳冷刃,橫劍立馬,墨色披風裹著白袍銀甲,烈烈攪著一地月芒。
朔風卷地,雪粉撲人。
右承天門上,常紀緊攥著腰側刀柄,牢牢盯著城中廝殺。
一個時辰前,宮中傳圣旨,將右承天門封死。侍衛司暗兵營分成兩半,一半伺機出城誅殺襄王,一半與金吾衛共駐右承天門,將叛軍攔死在宮城之外。
圣旨上說,若無禁軍虎符,不可開城門,不可出宮城,不可放一人入城。
右承天門是宮門,宮墻堅固,門外有塹溝護城。
塹溝之外,是拒敵死戰的禁軍。
侍衛司暗兵營的都尉同在城頭,漠然立在陰影里,像個深宮中放出來的陰鷙影子。
“皇上不通軍事,你我掌兵,不該不懂。”
常紀扶著城墻,啞聲道:“此時開城門,暗兵營與禁軍匯在一處,有云少將軍領兵,尚有轉圜機會……”
“何來少將軍?”都尉神色冷漠,“云瑯掌兵已有違旨意,不拿他,已是寬容。”
常紀眼底一寒:“若無云將軍,汴梁城此時早已破了!”
“宮中已有意遷都,一座廢城而已,破了又如何?”
都尉掃了他一眼,語意譏諷:“常將軍,再口無遮攔,留神觸了天威,自身難保。”
常紀怒意幾乎沖頂,死盯著他,胸口起伏。
他早知宮中指望不上,也知皇上為穩固皇位,向來視襄王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他終歸想不到,為了除掉一個襄王,竟能荒唐到這一步。
冷眼旁觀禁軍死戰,侍衛司最精銳的暗兵營被分了一半出去,剩下一半固守,甚至連帝都都已做好了廢棄的打算。
“皇上究竟有什麼把柄捏在襄王手里!”
常紀再忍不住,厲聲道:“為了對付一個襄王,燕云不要了,禁軍不要了,現在連汴梁都不要了!接下來呢,是不是連國土社稷也不要了?!”
常紀再忍不住,霍然回身:“你自守你的城!金吾衛再不濟,也能殺上幾個黨項――”
他話音未落,人未下城,已叫侍衛司暗衛撲上來,按了個結實。
常紀倏然瞪大了眼睛:“放開我!”
“皇上的圣旨,常將軍還是守得好。”
都尉睨他一眼:“既說了不準開城,這城無疑是開不得的。若開了城門,將西夏人引進來,常將軍莫非擔得起?”
常紀目眥欲裂,叫人拿繩索牢牢捆縛住雙臂,胸口憋得幾乎炸開。
都尉全不以為意,站在宮城上,望著城下混戰。
鏖戰一夜,天邊已不覺泛起亮色。
禁軍列開偃月方圓陣勢,據守緩退,已退到宮城之下。
西夏國主拓跋昊一馬當先,吊著條手臂左沖右突,西夏人高喊著聽不懂的黨項話,戰意愈盛,馬蹄濺開一片殷紅雪色。
禁軍愈戰愈沉默,人人豁出性命,縱然重傷倒地,也要死死抱住能撈得到的人腿馬蹄。
到現在仍未叫西夏鐵騎沖垮,全仗陣中主將位。
雪粉被凜風刮得如同刀割,馬踏刀卷,一片茫茫雪霧。云瑯領了親兵,在雪霧里縱橫往來,劍光凜冽,挑開灼烈血色,死鎮陣眼中饋。
“少將軍!”連勝一刀狠狠劈落,砍翻眼前敵兵,“暗兵營不指望了,殿下親兵是朔方精銳,為何不與我等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