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兵士應聲厲喝:“退去!”
叛軍首領眼底一瞬狠厲,平平揚起手中彎刀。
“刀槍無眼,有來無回!”
禁軍將軍寒聲:“同根同源,無意趕盡殺絕,迷途知返――”
叛軍首領忽然抬頭,黑鐵面具下,眼中盡是嗜血冷嘲:“誰與你等同根同源?”
他咬字極慢,說的雖是汴梁官話,卻分明帶有西北長城之外的異邦口音。
城樓之上,連勝眼底一瞬激起驚詫,心底倏沉,死死壓住面上不顯。
叛軍首領手中彎刀狠狠橫劈,刀柄狼頭咬著刃上血色,咬向夜色里近在咫尺的中原帝都。
黑鐵騎緊隨其后,飆進了大開的金水城門。
狂風卷雪,激起茫茫月色。云瑯巋然不動,白磷火石嘯出云騎主將的承雷令,將城頂陰云撕開個口子。
城頭之上,萬箭齊發。
叛軍首領冷笑:“云瑯,這不是你的燕云北疆!”
他敢沖進來,便早做了萬全的準備。黑鐵騎在疾馳中變換陣勢,重甲騎兵卷在外圍,以鎧甲硬攔箭雨,密不透風護住了精銳的輕騎。
一片叮當作響,箭矢盡數墜在地上。
騎兵沖鋒勢頭半分未緩,馬蹄踏得轟鳴地動,浩蕩碾過來。
叛軍首領一馬當先,死死盯著云瑯,不給他絲毫張弓搭箭的機會,手中彎刀狠狠劈過去。
劈了個空。
寒芒一閃,殺意竟已臨到頭頂。叛軍首領視線狠狠一縮,硬生生后仰,劍刃寒氣擦著面皮削過,掀開了黑鐵面具。
雪白戰馬與他交錯,穩穩承住落回背鞍的云瑯,竟在喊殺聲里興奮長嘶,直撲敵陣。
看似平靜的街巷角落,忽然涌出數不清的禁軍步兵。
沖進來的叛軍原本是輕騎兵打頭陣,輕騎兵精銳,最擅騰挪輾轉,對付步兵本該探囊取物。偏偏方才為了抵擋那陣箭雨,換了重甲騎兵在前,尚不及反應,便與地上禁軍攪成一團。
鐮形的砍馬刀不傷人,專斬馬腿,穿梭在陣勢空隙,一擊即走。
叛軍的重甲騎兵無從避讓閃躲,重重倒地。沖在最前的一倒,后面的不及收勢,撞在一處,猝不及防滾成一團。輕騎兵有心補缺,才發覺竟被堵死了出路。
云瑯策馬直入,第二枚白磷火石沖開夜色,城頭再度萬箭齊發。
叛軍首領瞳孔驟然收縮:“舉盾!步兵挾騎,散魚鱗陣――”
他的聲音被箭雨聲壓過去,禁軍的騎兵營壓著箭尾,緊隨那一道墨色披風裹著的燦白身形沖鋒破陣,將沖進來的叛軍攔腰斬斷。
云瑯引著侍衛司的騎兵營,豁開條至城門的血路,停也不停,又交錯殺回,卷起一路激揚雪色。
叛軍首領眼底一片兇戾血光,策馬疾馳回援,才趕出一箭之地,寒意忽然飆上頭頂。
叛軍首領急勒馬,身形已矮到馬匹旁側,卻終歸慢了一步。
攜著風雷的白羽箭刺破夜色,擦出刺耳爆鳴,狠狠撞在堅滑光瑩的鐵甲上,一陣激痛自鎧甲下幾乎窒息地掀起來。
叛軍首領死死扯住馬韁,勉強穩住身形。
重甲堅硬,非強弩可入。白羽箭破不開鐵甲,卻一樣能傷人,他的左肩胛只怕已碎了。
云瑯手中握了第二支白羽箭,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黨項人。”
“西朝。”
首領臉色蒼白,冷汗自額間滲出來:“黨項一族于去歲重建故國,國主拓跋昊稱帝,不再臣服中原。
你們的皇帝已承認……”
云瑯笑出來。
四方喊殺聲直逼穹頂,血色卷著雪粒,碾過鼓角爭鳴。
首領死盯著他:“你笑什麼?!”
“笑你替我省事,同襄王勾結,千里迢迢來此送命。”
云瑯緩聲道:“足不出戶,擒賊擒王。”
首領被他點破身份,胸膛一震,尚完好的一條手臂死死攥住圓月彎刀,倉促回馬便走。
立時有重甲騎兵涌上來,將去路封嚴,死死堵住云瑯。
都虞候殺得一身悍然血氣,趕上來與云瑯并轡:“少將軍,西夏黨項人,來的是鐵鷂子!”
云瑯斂去笑意,握住弓身:“我知道。”
都虞候在馬上急喘著,視線迎上云瑯看不透的眼底,沛然戰意下,隱隱迸出無聲擔憂。
殿前司這些天不眠不休,在京中排查,揪凈了戎狄暗探。卻不料襄王狡兔三窟,竟還尋了第三方的外援。
西夏。
一直以來,幾代朔方軍抵御的都是正北方的遼人與戎狄。燕云十三城,叫端王與云瑯相繼收復了十二座,已連成一片牢不可破的疆界。
最后一座朔州城,最后一處雁門關,正壓在西北的黨項部落邊界上。
黨項是個夾縫里求生的部族,曾被中原狠狠打殘過,先后臣服于中原與遼國,受了遼國冊封,向中原帝王稱臣。
這支部落環伺已過百年,在遼朝版圖上叫夏國,在本朝的疆域圖上叫西夏。好水川一戰,曾絞殺過十萬中原大軍。
三千鐵鷂騎兵,是西夏手中最致命的王牌。既是國主的貼身護衛,也是陣前殺敵的先鋒。
都虞候在好水川,曾親身遭遇過這支夢魘一般的騎兵。
兇悍難當、刀箭不破,人用鉤索同馬絞在一處,縱然死了也死在馬上。
襄王與虎謀皮,竟招來了這一匹蟄伏日久的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