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瑯頭一回聽說還有這麼找人的, 一時幾乎懷疑自己是個大號的人參娃娃, 匪夷所思,抬頭看過去。
連勝緊閉了嘴站在一旁, 迎上少將軍能殺人的鋒銳視線,堅決搖頭:“屬下愚魯,不曾發覺。”
云瑯稍覺滿意,看向都虞候。
“屬下混沌。”都虞候打了個激靈,“不識藥氣。”
云瑯有了底氣,昂頭看著琰王殿下。
都虞候不著痕跡,挪開幾步,與連勝對視一眼。
殿下與少將軍日夜枕戈待旦,等不來敵軍攻城,便拿身邊人練兵,走得不快,當即便要被卷進來。
都虞候心頭警醒,與連勝換了個眼神,頭也不回,一東一西直奔城墻巡查防務去了。
云瑯扯著蕭朔,正要叫人作證,一回頭空空蕩蕩只剩墻根,幾乎氣結:“人呢?!”
蕭朔咳了一聲,斂下眼底淡淡笑意,不刺激眾叛親離的云少將軍,撫了下云瑯叫夜風吹得冰涼的后頸:“夜間巡查忙碌,各處皆要照應,不必管他們。”
云瑯身上再涼,也察覺得出頸后溫度不對,皺了皺眉:“出來時還好好的,怎麼又發熱了?”
“無礙。”蕭朔自己都不曾察覺,聞言微怔了下,收回手:“太醫診過,說是箭傷牽涉,臥床靜養幾日便好。”
云瑯沒說話,扯過蕭朔右臂,一并往城下避風處站了站。
蕭朔說得輕描淡寫,可兩人心中卻都分明清楚,此仗不了結,哪來得臥床靜養的機會。
云瑯這些天往狠了灌藥,仗著宮中太醫院盡是難尋的良藥,將傷勢鎮了個七七八八。城中防務也有意露了破綻,三面緊一面松,城門甚至都留了半扇,卻仍遲遲未能等來叛軍攻城。
雙方實力懸殊,若非借助甕城天然優勢,引敵入套圍攻殲滅,勝局難定。
云瑯看著陰沉沉天色,摸了摸袖中早備好的碧水丹,忍不住蹙緊了眉。
“少將軍好不講理。”
蕭朔替他理了理衣領,接過親兵送上來暖身的熱米酒,試了試溫度,遞給云瑯:“先將人打得膽破心寒,如今等了兩日,便怪人不敢動手攻城了。”
熱米酒抵在唇畔,同蕭朔話中安穩靜沉一道,暖洋洋熨帖過腸胃肺腑。
云瑯就著他的手喝了小半碗,低呼口氣,扯扯嘴角:“是我急躁了。”
云瑯將碧水丹收好,看了一眼蕭朔,半開玩笑:“小王爺大器晚成,臨危不亂,比我更承端王叔衣缽……”
蕭朔看他一眼,沒與云瑯掰扯兩人誰才是親生的,將剩的半碗米酒飲盡:“若我不在,你不會急躁,你訓我關心則亂,自己也不見好出多少。”
“若你不在,我現在哪有心思喝什麼酒。”
云瑯笑了笑:“參知政事信上說什麼了?”
如今內城中盡是侍衛司暗兵,宮中遭了一回叛軍,動心怵目,正忙著亡羊補牢,處處都盤查得寧嚴不松。
這時候冒險傳信,不是急事,便是事關重大,情形緊要。
云瑯好奇:“多大的事,竟還寫了封密信送過來?”
蕭朔將空碗交給親兵,引了云瑯向帥帳中回去,走了一段:“宮中有意遷都。”
云瑯還道多大點事,點了點頭,走出幾步,忽然反應過來:“遷什麼?!”
“前朝有舊事,汴梁城破,遷都臨安府。”
蕭朔道:“此番又有人舊事重提……信中揣摩,是皇上的意思。”
蕭朔話說到一半,停住話頭,伸手扶了云瑯:“怎麼?”
“平平氣。”
云瑯氣得眼花,深呼深吸:“免得忍不住,現在入宮,一刀捅了你六大爺。”
“若非強敵環伺、朝局不穩,此時動蕩怕要招來四境不安國中大亂,我早比你先下手。”
蕭朔眼底透出分明冷色:“不會太久……這京城他也遷不得。”
云瑯按按生疼胸口,呼了口氣。
汴梁是古都,整座城都叫戰火焚毀過,被河水淹了不知多少次。
每毀一次,這座城都會在故址上重建。一朝一朝積攢王氣,靠人力硬生生馴服了年年失控的汴水,變成了溝通南北最富饒的一條運河。
國未破家未亡,若他們這位皇上真敢走這一步,就算真引得四境叛亂八方來攻,他豁出去帶兵死鎮,馬革裹尸埋在沙場,也要叫蕭小王爺直接動手改換天日。
“遷都之事,天方夜譚。”
蕭朔掀開帳簾,叫云瑯先進帥帳:“參知政事信中提醒,叫你我留神,此事究竟因何而起。”
云瑯皺了皺眉:“還能因何而起,皇上腦子叫御花園的池塘泡了?”
蕭朔放下帳簾,引了云瑯落座:“若只是叛軍謀逆,宮中就已畏懼到要遷都避讓,縱然當年選無可選,先帝也不會將皇位交到他手中。”
帳中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蕭朔拿過案上暖爐,擱在他懷里:“參知政事探知,昨夜襄王使節入文德殿,與皇上單獨說了些話。”
云瑯攏著暖爐,慢慢蹙緊眉。
襄王苦心滲透多年,城內尚有人蟄伏,充作使節與宮中談判,倒不意外。
可這番話若已這般緊要,足以叫皇上生出遷都的念頭,只怕絕非尋常。偏偏宮中卻仍瞞得密不透風,甚至連參知政事也無從探知……
暖爐溫熱,寒意卻自背后蔓上,一絲一毫,透進心胸。
云瑯眼底利芒攪起波瀾,倏而抬頭,正要開口,眸光忽然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