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瑯愣愣道:“不喝了?”
“不愿喝便不喝了。”蕭朔道,“躺下,我替你暖。”
云瑯心說完了完了將軍夫人如今要侍寢了,話到嘴邊,瞄見蕭朔沉靜眸色,胸口熱意一蕩,終歸沒能說得出。
他素來喜歡開玩笑,嘴上占些便宜,心里從來不曾當真。蕭朔自然清楚,卻從來都句句回得認真,沒有一句應付了事。
這些年,就在這般玩笑斗嘴里,也不知誆了蕭小王爺多少的真心話。
云瑯喉嚨輕動了下,由著蕭朔攬住肩背,仔細避開了蕭朔的傷處,讓他擁著躺在榻上。
拼殺一夜,此時夜色將盡晨光微明,風雪竟也暫歇下來,天開云霽。
帳外井然有序,正安排防務,人人走動間經過帥帳,都會留意壓低聲音,不驚動了戰后歇息的少將軍與琰王殿下。
“小王爺。”云瑯閉了眼睛,埋進他肩頭衣物,“將軍夫人不好,不威風。”
蕭朔攬著他,聲音低柔輕緩:“想要什麼?”
“小王妃多厲害。”
云瑯含混道:“回頭你自己給我弄一個,就王府正妃那個印,你記得嗎?上面還帶著同心結的……”
蕭朔微怔,慢慢撫上云瑯脊背,沒說話。
云瑯皺了皺眉,怕蕭朔又犯了敗興的毛病,事先賭他嘴:“你若要說不合規制――”
“不是。”蕭朔道,“我只當你不喜歡。”
云瑯茫然:“為什麼?”
蕭朔撫了撫云瑯額頂,將云瑯攬近,將身上熱意分過去,慢慢替他推捻背上穴位。
云瑯是上馬能戰的良將,待到改天換日,只憑身上這些戰功,也早該封候拜將。他原本覺得先帝處置不妥,那一封玉牒,也并沒打算給云瑯再看。
但今日叫云瑯無意點破,才忽然想透。
誰歸于誰,云瑯都是只憑一人一馬就能重振士氣,單人獨騎便能力挽狂瀾的少將軍。
他的少將軍。
蕭朔攏著他,輕聲道:“母妃那枚印隨葬了,待此間事了,給你重做一個。”
云瑯此時已極困倦,叫蕭朔身上暖意裹著,輕易便被拐走了念頭,打了個呵欠:“要羊脂玉的。”
蕭朔點了點頭:“好。”
云瑯奇思妙想:“再刻個兔子。”
蕭朔:“……”
“還能刻別的嗎?”云瑯埋在他胸口,念念叨叨,“就刻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都不死’……”
蕭朔實在聽不下去,停了推穴,低頭吻住了云少將軍,將人護進懷間。
云瑯滿意了,舒舒服服讓小王爺親著,沒了動靜。
蕭朔眼看著云瑯沒心沒肺立地睡熟,按了按額頭,將袖中玉牒拿出來,稍一沉吟,還是重新仔細收好,避開傷處將人攬實。
按云少將軍的打法,只怕不會拖得太久,至多三五日,就會設下誘餌引敵入甕,一戰定鼎勝局。
接下來的幾日,想必都再閑不下來。
大戰間隙,好生休養精神,才能應對之后的局面。
既然云瑯睡得這般安穩……這封玉牒,便也不急著交給御筆用印、明媒正娶的琰王府正妃了。
第八十三章
雪霽天明,京城仍靜得不同往常。
汴梁城繁華,今日除夕,本該有送災祈福的儺儀回返,滿街新酒香,千家爆竹聲。百姓夾道縱情歡呼,大相國寺的晨鐘會響到最偏僻的城郭。
到了此時,雞鳴過三次,城中卻只見遍地焦骸、舉目血色。
金水門緊閉,城樓之下,沉默著圍滿了數不清的黑鐵騎。
“城墻還要加固,各家有水缸的,一律抬上城,越大越好。”
連勝巡城一夜,到天亮仍未解甲,逐個督守城上防衛“盡數裝滿火油,以蠟紙封口,再用麻布交疊著覆上三層……”
他話說到一半,看見不遠處來人,目光一亮“殿下!”
蕭朔深夜才趕過來,此時竟已醒了,甲胄披掛妥當,帶了些人走過來。
都虞侯在一旁,沒看見云瑯,心頭隱憂“少將軍――”
“無礙。”蕭朔道,“只是累了,多歇一刻。”
兩人這才放下心,對視一眼,松了口氣。
交戰只管拼殺,守城要兼顧各方,更耗精力心神。連勝懸了一夜的心,聽見云瑯不要緊,心頭驟然一松,不由坐在了城邊滾木上。
蕭朔看了看連勝熬得泛青的眼底,接過親兵手中酒囊,朝他遞過去。
連勝愣了愣,低頭一樂,雙手接過來,極珍惜地喝了一小口。
“殿下連這個都記得。”
都虞侯看見了,不由笑道“當初在軍中,連將軍就老是因為喝酒挨先王的訓……可到了要打硬仗的時候,好酒都是先王給的。”
都虞侯太久沒這麼痛痛快快打過仗,雖在昨日的拼殺里受了幾處傷,卻比平日更精神“能再這麼過幾天日子,簡直暢快,倒像是在北疆了。”
“哪來這麼多話?”
連勝叫他揭了底,面上一赧,抬腿便踹“當初在北疆,酒你們少喝了?還不是算起賬來,將我一個推出去,硬說我海量飲了一缸!”
都虞侯護著腿上的傷,吸著冷氣,一瘸一拐地躲。
身后殿前司校尉立時上來,盡力攔著連將軍,好聲好氣不住賠禮。一旁搬砂石滾木的兵士插不上手,只能興致勃勃攛掇,偶爾看到熱鬧處,還有人笑著叫一聲好。
駐守外圍的禁軍不常入宮,認不得蕭朔身后那些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