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一愣:“小侯爺,可是出了什麼事?”
蕭朔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宮中仍寧靜,天邊卻一片通明,隱約可見耀眼爆竹焰色。
蕭朔與云瑯對視一眼,神色微沉:“是鰲山的爆竹聲。”
“大抵是我們這位皇上到底沉不住氣,打草驚蛇了……無妨,來得及。”
云瑯道:“我本想著今日在宮里陪你一天,外頭安排好了,隨時能用。”
云瑯入宮前便已整頓好了殿前司,兩家親兵也并在一處,隨時待命。開封尹早備好了滅火活水、衙役各方守牢,虔國公的私兵也守在了京郊,隨時馳援。
本想有備無患,陰差陽錯,竟碰在了一處。
侍衛司異動,朝臣深夜入宮,終歸還是驚動了虎視眈眈的襄王,竟將宮變提前了整整一日。
此時正好盡數用上。
“不耽擱了,回頭同你說。”
云瑯摸過蒙面巾:“你那盔甲穿好,流矢無眼,千萬當心。”
“小侯爺!”洪公公隱約聽明白了情形,心頭一懸,“您不可不披甲,宮中有盔甲,老奴帶您去――”
“不必。”
云瑯一笑:“我剛從制衣局過來,一不小心,看見了套上好的云錦短打,配的薄鐵淬火明光甲。”
云瑯已有了主意,緊了緊腕間袖箭機栝:“蕭朔。”
蕭朔點了點頭,緩聲道:“凡事謹慎,多加小心。”
“話還給你,多加小心。”
云瑯笑道:“有件事我沒對你說過……我在御史臺獄,曾做過個夢。”
云瑯:“夢見我穿著那一身云錦戰袍,去北疆打了一場仗,萬箭穿心,死在了北疆。”
蕭朔眼底光芒一悸,抬頭望他。
“我就剩了一個煙花,本想等到死而無憾的時候,給自己聽個響。”云瑯道,“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有憾,還憾大發了……我惦記一個人,竟連他一眼都沒看見。
”
云瑯:“若他在,我說一句疼,他定來哄我。”
“戰事在即。”蕭朔啞聲道,“不說這些。”
“就得說這些,老主簿說了,要說什麼等打完仗回來就把我扛回你府里當小王妃之類的話,這就叫插旗。”
云瑯飛快含混道:“你聽我說,蕭朔。”
蕭朔叫他握住手,輕攥了下,抬起視線。
“我攀扯你,在刑場胡言亂語,是忽然想通了。”
云瑯道:“我若死在你府上,就能有個歸處,半夜還能在你床底下睡覺。”
蕭朔:“……”
蕭朔靜了靜,抬頭道:“戰事在即――”
“我知道。”
云瑯扯扯嘴角,低聲飛快道:“我今夜調息,又做了那個夢,夢里有諸多不同。我想過是什麼兆頭,也想同你研究研究,后來見你醒來朝我笑,忽然想透了……蕭朔。”
窗外漆黑,夜色下蟄伏的兇險還尚未顯露,天邊明暗吞吐,雜著爆竹的鳴聲。
云瑯單手一撐,坐在窗沿上。
云瑯看著蕭朔,眼底已是一片刀光劍影的明銳鋒芒,卻又分明印著他的影子:“過來,這次輪到你。”
蕭朔靜看他良久,走過去。
云瑯握住他手臂用力一扯,伸手將蕭朔牢牢抱住,迎著夜風,肆無忌憚地吻他。
蕭朔胸口滾燙熱血轟鳴,氣息一滯,閉上眼睛。
云少將軍輕薄了琰王殿下,笑意明凈,深深看了蕭朔一眼,再不廢話,擰身扎進了茫茫夜色。
第八十章
臘月廿九, 大儺驅逐疫癘之鬼,焚天香于戶外。
消災祈福, 除舊部新鰲山轟鳴點亮的一刻,文德殿內也跟著一時靜寂。朝臣面面相覷,神色都隱約微變。
皇上臉色難看得要命,一言不發,起身走到窗前。
“不是說……襄王除夕夜謀逆,以鰲山為號嗎?”
樞密使臉色蒼白:“如何現在鰲山便亮了!”
“開封尹呢!”樞密使惶然看著殿中,“可是有人失手,不慎點燃了鰲山?開封尹為何奉詔不至!莫非也成了襄——”
“大人慎言。”
參知政事垂首道:“誰是襄王的人,不妨問問你的侍衛司都指揮使。”
樞密使氣急敗壞, 起身便要怒斥, 叫皇上冷然掃了一眼, 打了個顫, 堪堪將話硬咽了回去。
高繼勛死得不能更透,不論真相, 都已徹底再無對證, 可皇上卻絕不是疑罪從無的脾性。
此時閉嘴,還可說是文武黨爭對立, 若再說下去,只怕連自身也難保。
樞密使咬緊牙關,將這個暗虧狠狠咽了,低聲道:“只是如今情形……”
“開封尹有稟奏, 下官已向陛下轉告過。”
御史中丞道:“今夜查京中異動,開封府首當其沖, 情形未明, 不敢輕離。”
“如今看來, 異動非虛。”旁側政事堂官員道,“只怕高賊自斃,逆黨已有所警醒,提前了下手的日子。情形緊迫,侍衛司可有人代都指揮使調兵?”
樞密使叫他戳中心底不安,跟著一滯:“此事——”
“如今大敵在前,正該精誠合力。”
參知政事道:“大人若有得力干將領兵,我政事堂不論黨爭之事,盡棄前嫌,皆聽樞密院安排。”
參知政事一番話說得尋不出半點錯處,樞密使再不能拿黨爭填塞,掌心隱約冒汗:“此事,此事……容本官謹慎思量。”
高繼勛這些年苦心鉆營,就只為了一家獨大,不知往樞密院送了多少禮金拜帖。
北疆有朔方軍死扛,京中禁軍常年無戰事,高繼勛雖不堪大用,卻也終歸有些本事,樞密使便也順水推舟,默許了他掃除異己的不少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