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丹護持心脈,入口極苦,過了一刻,慢慢化開一片清香。
“蕭朔。”云瑯解了他衣襟,嗓子壓得極低,清冷凜冽一點點滲出來,“我不會走,一次也不會再走。”
“小王爺若有膽色,就當真將我綁了。”
云瑯寒聲道:“捆一世,鎖一世,下了黃泉路,砸了孟婆湯的攤子,你我攜手去投胎,生生世世,歸于一處。”
蕭朔胸膛隱約起伏,手臂動了下,眉峰慢慢蹙起。
他仍不足氣力,卻已開始盡力掙脫那片叫人留戀至極的寧靜黑暗,被云瑯握在掌心的手動了動,似在摸索。
“蕭朔。”
云瑯轉了下手,同他十指相扣:“你信我,便睜眼。”
蕭朔胸腔一震,應聲睜開眼睛。
他身上像是叫冰水浸洗過一遍,冷得不帶溫度,眼底明明滅滅光芒仍眩,怔忡看著云瑯。
云瑯高懸著的心終于落定,力道一卸,結結實實砸在了蕭小王爺的身上。
蕭朔初醒,一口氣被他砸凈了大半,眼前又黑了一瞬:“云――”
“閉嘴。”云瑯余悸尚在,沒好氣沉聲,“睡你的覺。”
蕭朔:“……”
“一刻前。”蕭朔抬手,攬住身上失了人形的少將軍,“我自覺正在睡覺,有人三番五次,叫我睜眼。”
云瑯一時愕然,他還沒見過這般不識好歹的,撐起半身,瞪圓了眼睛:“你這人――”
蕭朔握住他手臂,抵著額頭,閉上眼睛。
云瑯就受不了這個,氣勢平白一軟,僵了半晌,慢吞吞跟蕭小王爺蹭了蹭額頭:“行了,收收驚。”
此時不宜算前幾次的總賬,云瑯暗地里記了賬,暫且拋在一旁,順手扒開蕭小王爺胳膊,整個人咬牙切齒地自投羅網,貼上了蕭朔胸肩:“早晚同你打一架。
”
蕭朔身上太涼,他知云瑯素來畏寒,挪了挪,抬起手:“任打任殺,少將軍請便……”
“你衡量一下。”云瑯道,“現在把我推開,你這一個月都別想在榻上再看見我。”
蕭朔靜了一刻,垂了視線,沉吟著沒再動。
云瑯愕然:“你還真在衡量?!”
“倒并非衡量。”蕭朔慢慢道,“只是子時已過,今日便是除夕,這一個月還剩下十個時辰……”
云瑯一腳踹開蕭小王爺,坐起來便要翻窗子走人。
蕭朔眼疾手快,將云瑯拉住:“少將軍。”
“少將軍心冷如鐵。”
云瑯叫他拖著,往窗前原地踏步:“這十個時辰,還請蕭小王爺好生享受,在下告――”
蕭朔靜了靜,握著他的手稍一用力,低聲道:“冷。”
云瑯身形一滯:“……”
蕭朔察覺到掌心力道,仍慣性地想松手,卻又不知從哪里冒出一股念頭,反倒攥得愈緊。
云瑯沒來得及告辭,叫他攥麻了的手動了動,抿了嘴,叫蕭小王爺一點點拖回懷里,慢慢抱實。
端王端王妃英靈在上。
蕭小王爺知道冷了。
云瑯坐了半晌,氣得樂了一聲,手腳并用把人抱緊,貼得密不透風。
蕭朔向來慣了替他暖身子,蹙了蹙眉,才要開口,嘴也叫云少將軍眼疾口快,咚的一聲封了個嚴實:“……”
夜深風寒,月清露重。
云瑯夜行衣里頭藏著棉袍,小王爺親自吩咐人做的,內里綴著上好的細絨,此時身上仍暖暖和和。加之這些天補得好,身上也不再單薄得骨質分明。
揣在懷里,格外好抱。
蕭朔叫云少將軍毫無章法地掛在身上亂親,輕嘆一聲,單手將人攬了,空下來的手攏在云瑯腦后。
云瑯:“?”
未及反應,蕭朔已將他放平在榻上。
“做什麼?”云瑯心頭一懸,“我還得騎馬打仗,不能疼腰,不能疼腿,不能疼――”
“我的少將軍。”蕭朔望著他,“不是這麼親的。”
云瑯愣愣躺著,從心口到心神皆受了琰王致命一擊,一時丟盔卸甲,再說不出話。
蕭朔不再攔著云瑯替自己取暖,分開云瑯唇齒,慢慢細致吻下來。
他方才含服了玉露丹,藥材清香下,能透骨的苦味還未散盡。
云瑯色令智昏,叫他親得神思恍惚,尚忍不住低聲抱怨:“好苦。”
“入口最苦。”蕭朔道,“你那時未能嘗得出來?”
云瑯一愣:“我――”
他那時急著給蕭朔喂藥,喂淺了怕蕭朔不肯吃,喂深了又怕將人嗆著,哪有功夫關心這些。
云瑯叫他提醒,才察覺分外提神醒腦的濃烈苦味,一時捶胸悔之不及。
蕭朔看著他,眼底融融一暖,自袖子里摸了顆糖,剝開糖紙。
云瑯想不通:“你帶著這東西見的皇上?”
“還帶著你的小泥人。”蕭朔將糖喂給他,看著云瑯一點點吃了,眉宇松緩,“不然如何能撐下來。”
云瑯含著糖,耳根一熱,將蕭朔用力抱了,照后背用力胡嚕了幾趟:“你是不是盤算著――”
云瑯話音一頓,沒往下說,將糖咬了一半,給蕭朔分過去。
昨日救那個險些墜河的孩子,事出意外,并不在預料之內。
云瑯走得快,出手時又已易容,縱然身法多少有跡可循,只要蕭朔有意,再怎麼也能設法糊弄。他內息空耗,不愿叫蕭朔擔憂分神,便不曾急著回府,去了梁太醫的醫館調息。
梁太醫手里安神的藥多,索性趁虛而入,下了些藥將他直接放倒了,叫親兵背去了靜室好睡。
云瑯睡到月升,心頭忽然沒來由一緊,內息險些走岔,冷汗涔涔猛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