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虞侯不知他為何當眾說起這個,神色變了變,低聲提醒:“殿下――”
人群里有幾道影子,自方才小兒落水時便墜上來,此時仍不遠不近跟著。
蕭朔余光掃過那幾道人影,像是不曾察覺,繼續道:“我有心待他好些。”
“殿下。”都虞侯焦灼道,“此事如何能――”
蕭朔駐足,看著那幾個侍衛司暗衛匆匆掉頭回去報信,將佩刀解下來,遞給都虞侯:“若我今夜進了宮未出來,明日便不動,靜觀其變。”
都虞侯接了佩刀,隱約有所察覺,皺緊了眉欲言又止。
此處已到了那一架鰲山,花燈被掛上了大半,仍有工匠上下忙碌。
四周行人熱鬧熙攘,殿前司整肅立在燈下,無人再能靠近。
蕭朔垂眸:“殿前司內,有多少人有家小?”
都虞侯胸口一燙,啞聲道:“不必問家小!若為少將軍與殿下,殿前司上下,生死等閑!只是殿下安危――”
“我答應了他,便不會拿你們的生死作等閑。”
蕭朔道:“活下來的,命都金貴。”
都虞侯咬了咬牙,將澀意吞回去,站定了等他吩咐。
“明晚大抵要有一場廝殺。”
蕭朔道:“禁軍多年未曾有過實戰,戰力疲弱,這幾日雖經整頓,卻仍兇險異常。”
“有家小、家中獨子的,心中畏戰的,不做強求。”蕭朔道,“今夜明日,將可靠能戰的盡數整理出來,明日云少將軍要用。”
都虞侯終于從他口中聽見這幾個字,眼底滾熱,強自壓了氣息,皺緊眉低聲道:“王爺……為何此時說這個?”
都虞侯聽他話音,竟隱隱有交代吩咐的意思,心中終歸不安:“方才王爺在街上,人多耳雜,偏偏有意提起……”
“我想起件事,有意試一試,若成了,于后來有好處。”
蕭朔道:“其中有些風險,不必叫他知道,待我回來再哄他。”
“……”都虞侯這才想起來,訥訥,“您說同您吵架、負氣走了的,也是小侯爺?”
“是。”蕭朔蹙眉,“怎麼了?”
“您惹了小侯爺生氣。”
都虞侯干咽了下:“現在要趁著小侯爺負氣出走,去做一件很兇險的事。”
都虞侯:“還不準我們告訴小侯爺。”
蕭朔:“……”
“殿下。”都虞侯太清楚云瑯的脾氣,攥了攥拳,壯著膽子,“若是來日,小侯爺真叫您徹底氣跑了,殿前司又要到處爬房頂,往房頂上放好酒好菜……”
“方才還說生死等閑。”
蕭朔叫他戳中心底隱憂,一陣心煩意亂,沉聲道:“這些事莫非也做不得?”
都虞侯絕望閉眼:“做得。”
“到時再說。”
機不可失,蕭朔用力按了按眉心,不再多想:“此事容不得任性,他若明事理,便不該……太過生我的氣。”
都虞侯心說您若有膽子,這句話便不該加上個“太過”。
軍威凜然,都虞侯敢想不敢言,將話默默咽了:“是。”
“你們家中,若同榻之人不肯同你說話、處處與你為難,將房頂捅了個窟窿。”
蕭朔默然一陣,終歸耐不住:“應當如何哄?”
都虞侯小心翼翼:“您說的……這是小侯爺不太過生氣的情形嗎?”
“自然。”蕭朔心底煩躁,低聲催促,“快說。”
都虞侯不太敢問小侯爺氣瘋了的情形,橫了橫心,深埋著頭:“床頭……床頭吵架,床尾和……”
“這話說過了。”蕭朔沉聲,“看似有用,實則廢話罷了。”
“不盡然。”都虞侯漲紅了臉,磕磕巴巴道,“那要分……如,如何從床頭到床尾的……”
蕭朔:“……”
都虞侯:“……”
都虞侯心知已冒犯出了死罪,閉緊了嘴,一頭磕在地上。
蕭朔靜立一陣,用力按按額角:“罷了。”
云瑯畢竟不行,與其輕信這些亂七八糟的主意,終歸不如好好將人領回家,關窗鎖門,對他仔細解釋清楚。
少將軍喜歡煙花,明晚那一場終歸攪了,此事過去,趕在上元佳節補上。
前人有詩,星轉斗,駕回龍,紫禁煙花一萬重。
蕭朔握了握袖中那一枚煙花,將念頭暫且壓下,毫不意外地迎上快馬疾馳過來提人的金吾衛,一并入了巍巍禁宮。
第七十六章
文德殿內, 皇上正召見近臣,忽然接了侍衛司暗衛密奏。
皇上聽過密奏, 勃然變色,令金吾衛右將軍領口諭,急召琰王入了宮。
“殿下可知道……今日是為了什麼事?”
常紀快馬來提人,引著蕭朔過了宮門,低聲道:“看皇上臉色,只怕是暗衛說了什麼話。”
常紀心中不安,悄聲提醒:“殿下進宮,吉兇難料,須得小心打算。”
這幾日蕭朔進宮問安, 進退有度, 再不曾有過頂撞悖逆, 君臣間已緩和了不少。
皇上叫侍衛司攛掇, 那日小朝會時為難了蕭朔,有心找補, 對蕭朔也不復嚴厲。昨日還對翰林院提及, 殿前司恪盡職守,理當擬旨褒賞。
偏偏今日一反常態, 急召蕭朔入宮,甚至還調了侍衛司暗兵,只怕不會是為了犒賞琰王“克己奉公、連日辛勞”。
蕭朔將腰牌遞給巡宮禁軍,神色平靜:“多謝常將軍。”
“殿下!”
身在宮中, 常紀不敢發作,焦灼低聲:“末將并非危言聳聽, 今日兇險, 還請殿下多加提防……”
“我知今日兇險。”蕭朔道, “敢問常將軍,這兩日兇險的,可是只有本王一個?”
常紀叫他問住,臉色微變。
金吾衛守在宮中,日日伴駕,如何不知道明日會有何等大事。
襄王謀逆,宮中早預先知曉,暗中已做足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