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不放心,在榻邊坐了一夜,守到云瑯睡得安穩,才去了殿前司大營。
“都怪王爺,不知分寸!”
老主簿哄慣了小主人,當即替小侯爺說話:“王爺對您做了什麼?”
云瑯坐了半晌,心情復雜:“親了一口。”
“這種自然不能算。”老主簿道,“還做什麼了?定然要提醒王爺,今后不可這般胡來……”
云瑯:“……”
老主簿愣了愣:“小侯爺?”
云瑯:“沒了。”
老主簿:“?”
云瑯有些唏噓:“小王爺有什麼話要帶給我嗎?”
老主簿一時分不清云瑯說的話是真是假,猶豫半晌,點了點頭,拿出一柄緙了金絲的白絹玉骨扇:“王爺說,叫把這個給您,叫您時時看著,提醒自己……”
云瑯大略猜得到上面寫得是“慎言”、“克己”之類的,訥訥收了,揣進了袖子里頭。
老主簿還要給王爺報信,見云瑯醒來無礙,忙吩咐了后廚將熱粥端過來,又叫玄鐵衛去尋了王爺。
云瑯拿激將法激了蕭朔,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能這般不爭氣,悵然坐了一陣,摸出扇子打開:“……”
老主簿安排妥當,端了飯食回到內室,見云瑯竟已利落洗漱穿戴妥當:“小侯爺,您今日也有事嗎?”
云瑯咬牙:“離府出走。”
老主簿:“??”
云瑯決心離府出走一整天,收拾好了包袱,系上披風,從老主簿端著的托盤里揀了幾塊喜歡的點心包上。
走到門口,又轉回來,撿起了榻上扔著的折扇,唰的一聲合上,氣沖沖揣進袖子里。
老主簿替小侯爺收著王爺的禮物,只知道是王爺寫給云小侯爺日日自省的話。始終不敢打開,此時忙探出腦袋,趁機看了一眼。
白絹做面,鎏金緙邊,暖玉為骨,墜著格外精致的淡色流蘇。
扇面上,王爺親筆飽蘸濃墨,端端正正寫了兩個大字,贈言給了云少將軍。
不行。
第七十四章
開封尹攥著驚堂木, 困得睜不開眼,晃悠悠回到后堂,叫端坐桌前的人影嚇了一跳。
“云將軍?”
開封尹回頭, 看了一眼門外全無察覺的衙役:“如何――”
“不必看,我走的窗戶進來。”
云瑯坐在桌前, 倒了杯茶,沉著臉色自斟自飲:“借衛大人處待一日。”
衛準一怔, 看他神色,斟酌著一同坐在了桌前。
云瑯喝了半盞茶,摸摸袖子。想要再拿出那把扇子細看一眼, 想起上頭的字, 咬牙切齒又塞了回去。
他先激將,又叫琰王殿下一口親暈了過去, 自然是他理虧。
……
可蕭小王爺年紀漸長, 也實在越發得理不饒人。
云瑯越想越氣, 解了包袱,恨恨咬了一口帶出來的點心。
“云將軍與琰王……有了嫌隙?”
衛準為官刻薄,除非公務, 從不與同僚走動閑談。此時叫云瑯逼到眼前,只得盡力道:“當此之時, 不同以往。”
衛準已從蕭朔處大略得知了襄王之事,這幾日留神盤查汴梁,竟驚覺處處危機四伏, 絕不可同往日而語。
殿前司這幾日行蹤詭異, 查探的情形并未與任一方通氣, 不止侍衛司蒙在鼓里,連開封府衙役巡街交接, 也顯然有所保留。
衛準隱約猜出緣故,昨晚整夜未眠,將開封府各處防務思量了一遍。
“明日便是年關,若有變故……只怕就在明晚。”
衛準望了一眼云瑯,低聲勸道:“襄王蟄伏太深,皇上探不清深淺,以為憑侍衛司暗兵便能相抗,其實――”
衛準頓了一頓:“到時怕是只有琰王與云將軍能力挽狂瀾,此等關鍵,縱然稍有嫌隙,也該暫放在一旁,先精誠合力才是。
”
“如何放在一旁?”
云瑯揣著扇子,一陣氣結:“罷了。”
云瑯與這等連同榻之人都沒有的說不通,壓了壓耳后滾熱,喝了口茶:“方才大人說,襄王蟄伏太深,是知道些什麼?”
衛準一怔,皺了皺眉,閉上嘴。
“若不曾記錯,大人此前,還連楊閣老背后是誰都不知道。”
云瑯暫且不去想如何折騰蕭小王爺,將點心就著茶水,慢慢吃了:“如何才過了這些日……對襄王蟄伏的情形,竟就這般清楚了?”
衛準自知失言,悔之不及,沉默一陣:“將軍要知襄王處情形,下官知無不言。”
“襄王情形,我大略知道。”
云瑯笑笑:“就只好奇衛大人。”
衛準僵坐著,握了茶杯一言不發。
“當初我闖玉英閣,小王爺去救,我二人一同落進大理寺憲章獄。”
云瑯看他一陣:“聽連大哥說,高繼勛當堂發難,一定要叫人測我脈象,否則便不肯放人。”
此事蹊蹺,云瑯始終記著,奈何開封尹滴水不漏,如今終于尋著機會:“并非懷疑大人,只是如今朝野情形難測,在我與小王爺這里,非友即敵。”
云瑯看著衛準,慢慢道:“若有衛大人的朋友,潛在襄王身側,暗中仗義出手幫了我。來日見面卻認不得,不慎傷了……”
衛準被他這句話牽動心神,神色變了變,倏而抬頭。
“我直問了。”云瑯道,“那日給我把脈的黑衣護衛,大人可認得?”
衛準怔坐半晌,嘆了口氣:“云將軍心思縝密。”
云瑯不急著開口,喝了口茶,仍靜看著開封尹。
“下官心中知道,此事牽扯甚廣,不該隱瞞。”
衛準閉了閉眼:“只是下官入朝,便再未留退路,搭上此身此命也可……唯此一件,難解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