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實在太想先皇后。”蕭朔輕聲道,“便今晚求先皇后入夢,不做旁的事了,我守著你。”
云瑯止不住淚,氣息叫咸澀水意攪得一團亂,盡力平了幾次:“若不然……呢?”
蕭朔搖了搖頭,將他護進懷里。
云瑯這一場傷心忍了太久,追其根由,當初云瑯身上的濃深死志,有一半都來源于這一場進退皆維谷的死局。
這是云瑯心底最后一個死結,如今形勢好轉,終見轉機,又被景王誤打誤撞捅破,才終于發泄出來。
昔日先皇后大行,蕭朔其實就守在榻側,已代云瑯盡過了孝。清楚先皇后從沒怪過云瑯半分,盡是歉疚牽掛,滿心不舍。
只是云瑯自苦,郁結經年難消,將自己死死困在癥結之下。
走不出,掙不脫。
蕭朔不愿叫云瑯再有半點委屈遷就,搖搖頭,低聲道:“沒事了……”
話音未落,老主簿急匆匆跑過來:“王爺,湯池的藥泡好了,照您的吩咐,還給小侯爺備了冰鎮的葡萄漿——”
云瑯:“……”
蕭朔:“……”
蕭朔將云瑯攏住,回身道:“不必——”
“慢著。”云瑯訥訥,“必。”
蕭朔微怔,低頭看了一眼傷透了心、走不出掙不脫的云少將軍。
“先皇后。”云瑯閉眼誠心,“明日再來揍我。今日蕭小王爺拖我去泡湯池,到時連他一起揍。”
蕭朔:“?”
云瑯心誠則靈:“先揍他,后揍我。”
“……”蕭朔想不通:“為什麼?”
云瑯有心細解釋先揍后揍在力道上的分明差別,想要再打點起精神,迎上蕭朔靜沉黑眸,心頭一口氣松了,竟倦得再坐不起來:“回頭……再同你說。”
蕭朔看他神色,將云瑯伸手圈過,穩穩帶起:“好。”
云瑯扯了下嘴角,朝蕭朔盡力一樂,索性徹底卸了力,閉上眼睛。
蕭朔診了診云瑯腕脈,聽著云瑯的呼吸漸轉平復清淺,放輕力道,想要將他放平。
云瑯幽幽嘆息:“湯池。”
蕭朔:“……”
云瑯記仇:“葡萄酒。”
蕭朔本以為他已不支昏睡,攬住云瑯后頸,拭了他額間薄汗:“先皇后若當真入夢,前來揍你,如何分說?”
先皇后只想他活得好,云瑯其實明白,只是這一層無論如何翻不過去,此刻終于揭過,云開月明,側了臉含混嘟囔:“不分說,我想她。”
蕭朔撫了撫云瑯額頂,吻了吻云少將軍的清俊眉宇,將人連薄裘一并抱起,嚴嚴實實護在懷中。
由剛帶人備好湯池的老主簿引著,出了書房。
第七十二章
老主簿帶人修了數日的湯池, 盡心盡力,若不是梁太醫見勢不對攔得快, 險些便叫人掛了朦朧紗幔、點了旖旎燈燭。
此時將兩位小主人引過來,老主簿還很是遺憾,自覺氣氛還遠不到位:“可要些絲竹琴曲?似有若無,縹緲又不縹緲……”
“……”蕭朔掃了一眼興致勃勃要起哄的云瑯:“不必。”
老主簿同云小侯爺對視一眼,皆惋惜地嘆了口氣。
“送一碗牛乳來。”蕭朔道,“要熱的,加些蜂蜜。”
云瑯自十歲起就再沒碰過這種哄小孩子的東西,老大不情愿,打了個哈欠:“蕭小王爺幾歲了?我不喝。”
云瑯叫薄裘裹著, 已察覺到溫泉熱烘烘的潤澤水汽, 與肌骨間匿著的寒意兩相對沖, 微微打了個激靈。
他已將那一陣乏歇過去了, 叫冷熱一激,清明不少:“好歹泡湯池, 也不搭些帶勁的, 麻飲小雞頭,旋炙豬皮肉, 冰雪涼水荔枝膏……”
蕭朔由他胡亂點菜,將人輕輕放下:“誰說只是拿來喝的?”
云瑯張了張嘴,不急開口,迎上蕭朔溫靜黑瞳, 腦中念頭不自覺頓了一瞬。
老主簿侍候在湯池邊上,正要出門叫人準備, 聽見這一句, 心頭驟懸:“王爺不可!梁太醫說了, 小侯爺如今底子弱,扛不住太野的,當即便會暈過去……”
云瑯:“……”
蕭朔:“……”
蕭朔不知老主簿整日都在期待些什麼,將云瑯扶穩,抬頭道:“是叫他先墊一墊胃,葡萄釀喝著不覺,其實性烈,免得明日又喊胃痛。”
老主簿愣了半晌,干咳一聲,訕訕低了頭閉緊嘴,快步出去吩咐了。
蕭朔知道主簿關心則亂,并不追究,扶著云瑯,叫他在被熱水烘得微燙的石板上躺好:“歇一刻。”
云瑯還在惦記一碗牛乳的野法,熱乎乎往毯子里縮了縮,心猿意馬點頭。
蕭朔在他額間摸了摸,拿過暖玉枕,墊在云瑯頸后。
“我是來泡湯池的。”云瑯由他擺弄,低聲嘟囔,“又不是來湯池邊上睡覺的……”
“你如今體虛,內寒勝于外溫,不可直接下去泡。”
蕭朔道:“要緩一緩,否則下去也不會好受。”
云瑯不知原來還有這些說道,悻悻躺平了,在微燙的干凈石板上來回翻面烙了幾次。
蕭朔看他折騰,有些啞然,伸手握住云瑯裹著的薄裘。
“別搗亂。”云瑯專心致志烙自己,“暖一暖……”
翻到一半,叫蕭小王爺伸手撈了個滿懷。
云瑯身不由己,一頭翻進了蕭小王爺臂間,格外想不通:“這是搗亂的時候嗎?還不趕快叫我暖和暖和,好跟你鴛鴛戲水?”
老主簿尚未回來,此時四下無人,云瑯頂著張大紅臉,放肆著胡言亂語:“醒時同交歡,醉后不分散,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鴛繡被翻紅浪……”
蕭朔眼看他篡改前人詩句,終歸聽不下去:“若蔡太傅此時在,只怕要拿戒尺打你十下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