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悄聲:“殿下做錯了事,還要去榻底下睡覺。”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那日楊閣老不是找殿下麼?”
校尉道:“殿下若是晚回去一刻,就不讓進家門了,必須回府……”
眾人駭然,齊齊低“哇”了一聲。
蕭朔再聽不下去,將云瑯拉過來,低聲:“空口亂傳罷了……”
“空口無憑,方才王爺與同榻之人進了酒樓。”
校尉低聲:“我奉命在外面值守,不知為什麼……里面忽然要了熱水,還鎖了門,不準人打擾。”
副尉不解:“要熱水做什麼?”
“能做什麼。”校尉瞪他,“難不成還能是那位同榻之人心血來潮,要鎖上門洗個臉嗎?”
蕭朔:“……”
“熱水送進去,門就鎖了。”
校尉抱拳拱手:“以我揣測,王爺出來,只怕還要一兩個時辰。”
蕭朔:“……”
“做殿前司的,就要有這份眼力。”
校尉自豪道:“我毫不猶豫,當即便頭也不回,下來喝茶了。”
蕭朔眼前一黑,按了按抽痛的額角,想要解釋,手中衣袖猝不及防一空。
云少將軍面紅耳赤,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流云身法使到極處,踩著房檐向上拔了幾番,自墻外扎回了那一間雅室。
第七十章
格外有眼力的校尉剛出茶攤, 便被都指揮使撞了個正著。
擅離職守、私下議論不實傳言。校尉受罰了一頓茶錢,哭喪著臉閉牢了嘴,帶人沿街拖醉漢去開封府了。
云瑯燙得站不住, 攤在窗前, 緩了緩耗空的內力,扒著窗沿向外看。
殿前司混在熱鬧人群里,一路巡街,執法果決干脆,已漸漸走得看不見影。
云瑯看了半晌, 抓了把窗前新雪按在臉上,嘆了口氣。
蕭小王爺好沒趣,竟分毫不在意“一兩個時辰”的要緊事。
看著他回雅室,竟也不跟上來, 就這麼去嚴厲訓了屬下成何體統, 叫人領了罰。
好歹上來喝一個時辰的茶, 聊一個時辰的天, 中間再趁機親兩口……也行啊。
云瑯燙歸燙, 認定了與蕭朔結百年, 自然百無禁忌, 縱然不好意思, 卻沒什麼一定不能做的事。偏偏蕭小王爺飽讀話本,融會貫通、學以致用, 能將他親得不分東南西北, 竟還古板到了這個地步。
這等大好機會, 竟也不知坐實一下。
叫人知道了,以訛傳訛,也不知京中又要有哪些坊間逸聞。
云瑯還記著當年有關琰王是否于床幃之事有虧的傳言, 很是憂心了一陣蕭朔的名聲,盡力散了臉上熱意,又在雅室里坐了一刻,打疊精神起身。
他才要出門,忽然被窗外一處勾欄引了視線,在窗前看了一陣,悄悄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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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街上人頭攢動,由早至晚不歇。天暗下來,就又添了賣燈燭花火的,酒樓又有歌舞聲飄出來,街道坊間越發熱鬧。
殿前司巡了一日,過到金梁橋,恰好到了交接的時候。
“殿下可要先回去?”
都虞侯看著蕭朔神色,試探道:“天色已不早,今日那位少爺……”
蕭朔蹙眉:“縱然晚了,他也不會不準我回府。”
“……”都虞侯才聽了部下議論,忙收了心思,低聲道:“是。”
都虞侯遲疑半晌,小心翼翼道:“那不準您睡在榻上……”
蕭朔沉聲:“也不曾。”
都虞侯欲言又止,看了看蕭朔,垂手照往前走。
蕭朔這一日都被看得煩躁,再忍不住,停下腳步:“你們想得都是些什麼?我與他——”
都虞侯盡力體察琰王心思:“清清白白,只是尋常友人見一面,斷無關系。
”
“不是!”蕭朔蹙緊了眉,“我與他兩情相悅,莫非就只能睡在榻下、不準進門?!這是哪家道理,哪處話本上是這般寫的?”
都虞侯幾乎不能將王爺同話本聯系起來,愣愣挨了一通訓,也覺不妥,忙閉了嘴。
蕭朔自覺方才失態,皺了皺眉,壓了壓語氣:“我與他……雖兩情相悅,卻不曾有那般狎昵叛道之事。”
他聲音并不高,四周親兵護衛聽了,卻都眼睛一亮,忍不住飛快豎起了耳朵。
都虞侯身兼重任,橫了橫心:“是是,能與王爺兩情相悅,定然極知進退、識大體。”
蕭朔臉色好看了些:“不錯。”
都虞侯:“絕不會同王爺胡鬧,把王爺關在門外、趕出臥房。”
蕭朔默然片刻,看云瑯并不在四周,咬牙道:“……正是。”
都虞侯摸對了門路,松了口氣,笑道:“縱然因為什麼事與王爺生了氣,也定然妥當解釋、好生商量,不會胡攪蠻纏,動輒不講道理……”
蕭朔:“……”
都虞侯愣了下:“王爺?”
要巡的街已只剩最后兩條,到了陳橋便能交接。蕭朔不再與這些人閑聊,翻身上馬,自朝前去了。
天色見晚,月上梢頭,街邊的燈籠也已盡數亮了起來。
上元節祭祀太一神,汴梁素來有風俗,自年前便開始籌劃,到十五那一日,滿城都會是璀璨花燈。
外城正中,那一架鰲山已隱約假造出了端倪。
十余丈的竹架高挑,以牛皮筋綁縛,中間兩條鰲柱直通上去,有金龍攀附盤踞。等到上元節那天,龍口會點上最亮的兩盞長明燈,鰲山掛滿的燈也會一起點亮,萬燈千盞,熠熠生輝。
蕭朔駐馬,靜看了一陣,重新抖韁催馬,繼續朝陳橋大營過去。
走了一段,他忽然稍稍勒馬,向旁側看了一眼:“去過景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