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親兵借你,他們干這個在行。”
云瑯拿過布巾,擦凈了臉上清水:“如此說來,你早懷疑襄王要反?為何早不同我說?”
“只是隱約直覺,既非推測,也無實據。”蕭朔靜了片刻,“況且——”
“況且你也不想叫我插手,是不是?”
云瑯笑道:“小王爺,打仗這麼好玩的事不叫上我,算你一次不仗義。”
蕭朔啞然,不用云瑯找茬,拿過參茶自罰了一杯。
這話雖不能說給云少將軍知道,但平心而論,他的確動過與梁太醫合謀,設法讓云瑯將這一場風波睡過去的念頭。
襄王謀反,雖說底牌盡數在襄陽,此次未必齊出,卻也定然做了周全準備。
云瑯戰力不必有絲毫顧慮,身體卻未必經得起動蕩。
“你今日有意易了容,當著人騎馬過來。”
蕭朔擱下茶盞,抬頭道:“我便知你不肯坐視——”
他一怔,剩下的話已叫人結結實實堵住。
云瑯一手撐在他身后,同所看的話本一個字不差,單膝抵在榻前,將蕭小王爺威風凜凜親沒了音。
酒樓的暖榻太高,蕭朔看著云瑯踮了腳搖搖欲墜,伸手將人扶了:“撤了易容做什麼?”
云瑯洗凈了臉上易容,露了本來眉眼,才看得出原本氣色。
這幾日養得妥帖,云瑯臉色已比此前好了不止一點,用熱水洗過,更顯得清朗明凈,睫根像是還盈著潤澤濕氣。
蕭朔抬眸,視線落在云瑯格外俊秀的眉睫間。
“我鎖門了,此處清凈,叫你看個真人。”云瑯熱乎乎站直,“放心,我做這個最熟,臨走再易上就行了。”
云瑯展了展肩背,清清嗓子,仔細揣摩著話本分寸:“罰參茶有什麼意思?你我之間,自然得罰這個……”
蕭朔定了定神,抬手攬住云瑯,將人放在腿上:“好。”
云瑯:“……”
蕭朔抬眸,將懷抱再度收攏,一臂護在云瑯身后,擎住云瑯脊背肩頸。
云少將軍這些天泡在藥里,撬開唇齒,舌間還含著清苦藥香。
醉仙樓前,看見云瑯一路打馬過來,他才忽然醒悟,自己的私心全然用錯了地方。
云瑯要的不是安穩躺在榻上,不能動內力,不涉險地,不傷性命。
“的確該罰,來日同你賠禮。”
蕭朔稍稍放開,叫云瑯緩一緩氣息,低聲道:“只此一次,絕不再犯。”
“什麼?”云瑯被他親得神思不屬,熱騰騰坐在蕭小王爺腿上,昏沉沉犯迷糊,“你這是第幾本的?好生厲害……”
蕭朔:“不在書里,你若要看,我寫下來。”
云瑯悚然一驚:“不用了不用了……”
蕭朔看他半晌,不動聲色壓了下嘴角。
幸而有云少將軍襯托,他這幾日雖沒抽出空讀話本,虛張聲勢,尚能應付得來。
蕭朔碰了碰云瑯滾熱耳廓,定了定神,慢慢道:“此處……可也要吹一吹?”
云瑯轟的一聲:“……”
蕭小王爺段數一騎絕塵,云瑯無從抵擋,張口結舌半晌,按了胸口一頭栽倒。
蕭朔將他撈住,塑回人形放在榻上,從頭到腳捏一遍:“長了些分量,養得很好。”
云瑯:“……”
“這些天我做了幾件事,與你報備一聲。”
蕭朔不再與他胡鬧,輕聲道:“前日我入宮面圣,皇上對我仍有戒備,但不算深,更多是招攬試探,大抵也有蔡太傅在宮內助力之故。”
“襄王出來的不是時候,卻未必全無用處。”
蕭朔道:“皇上如今雖不再提起你,卻無非只是忌諱我,仍以為我與你勢不兩立罷了,還不是萬全之策。
有襄王摻和,事情便有有了轉機。”
云瑯燙得神思不屬:“什麼雞?”
“……”蕭朔端過一道五味炙小雞,給云少將軍細細撥了些在小碗里,配上焯過的清脆筍絲,用剛烙好的薄餅仔細卷好了:“張嘴。”
云瑯咬住卷餅,慢慢咬著吃了,定定心神坐起來:“接著說。”
蕭朔收回手,繼續有條不紊替他布菜:“除此外,我還去了趟延福宮,只是翻來覆去搜過幾遍,沒能找到什麼東西。”
蕭朔停了下,又道:“找到了你在御花園亭柱上刻的字。你幾時在那上面刻字罵我的?聽延福宮的宮人說,你將那柱子起名蕭朔,動輒回來拿袖箭戳著泄憤……”
“……”云瑯咳了一聲:“時時。”
蕭朔手上頓了頓,抬眸看他。
“年少不懂事。”云瑯訥訥,“你不準我下河,戳十下。你不準我去冰上釣魚,戳二十下。你不陪我去看燈……這個沒戳,你后來給我買了個小走馬燈,特別好看,我給掛那亭子上頭了。”
云瑯說起這個,還有點惦記:“走馬燈還在嗎?上頭的畫是不是都不清楚了?那東西尤其金貴,風一吹就掉色,娘娘當年老是叫人幫我重畫……”
蕭朔靜了片刻,掌心覆上云瑯頸后:“我會再給你買。”
云瑯一怔,明白過來,笑了笑:“……也好。”
當年搜他住處的是侍衛司和大理寺,一面要翻出憑據攀咬他罪證,一面要搜他手中有沒有什麼保命的倚仗,哪家也不會手軟。
云瑯潛進皇宮的幾次,也本能避開了延福宮,沒去看破敗荒草、舉目狼藉。
“不該叫你去翻的。”
云瑯有點后悔:“想想也是,先皇后就算有遺詔,應當也是交托給了什麼人,不會放在宮里,等人去這樣翻扯……”
蕭朔原本便不是去翻遺詔的,只是想替云瑯找到那個丟了的小玉麒麟,仍沒能尋到蹤跡,便也不同他提:“你要什麼樣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