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太醫了解年輕后生,知道什麼該緊要強調,合上藥箱:“真節制不住,到情動時,倒也不必太忍著。那玉露丹是滋補心脈的,若是緩不過來,服上一粒,調息一陣自然好了,不要大驚小怪地來找老夫。”
云瑯一顆心噸噸噸痛飲了三壇屠蘇酒,躺在房檐上美滋滋曬太陽:“是是是……”
梁太醫:“……”
梁太醫嘮叨了他半日,看著心早飛了的云氏豎子,一陣頭疼:“給老夫出去!”
云瑯依言,三兩下利索收拾好自己,易了容貌,迫不及待出了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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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富饒,百姓樂業,街巷坊間人頭攢動,處處一派熱鬧氣象。
云瑯已有些日子沒痛痛快快透口氣,出了府門,反倒不急著去哪一處,只沿街溜達,饒有興致地四處張望。
“少爺,慢些走!”
老主簿搜羅了一圈,叫誰跟著云小侯爺都不放心,索性親自帶了人,抱著一領披風追上來:“披上這個,免得著了風……”
云瑯接過來,笑著道了聲謝。
這一領披風也是蕭小王爺特意找人做的,在府里精細擱了幾年,這幾天才叫人拿出來。
外層是上好的緞錦,摻了天蠶絲,白狐裘為里,銀線緙著層疊流云紋,格外輕便厚實。
云瑯系了披風,沒接老主簿遞過來的暖爐:“您幫我拿著,冷了我便朝您要。”
老主簿愣了愣,細看云瑯氣色,終歸忍不住跟著高興,點了點頭:“好,好。”
這幾天云瑯內力空耗,雖然看起來同平時差不多,同王爺相處時也覺不出什麼異樣,可一人靜坐著時,身上就總帶著揮之不去的淡淡疏離。
老主簿心里清楚,每每在一旁看著云小侯爺,都在心里暗急,偏偏無從下手。
如今看云瑯眼中神采,那份瀟灑寫意分明又回來了,才真叫人喜不自勝。
老主簿壓著喜悅,跟著云瑯,心中懸著的石頭徹底落了地:“您要去找王爺嗎?此時殿前司沿城巡邏,要想碰上,怕是要找一找……”
“不用。”云瑯搖搖頭,“只是透透氣,不擾他辦正事。”
殿前司如今正是立威的時候,老主簿細想一陣,也覺妥當,忙點了頭:“也好,總歸等與侍衛司交接,王爺便能回府了。”
云瑯點了點頭,深吸口氣,壓著肺間叫寒意蟄得隱約刺痛,慢慢呼出來。
屠蘇酒香飄十里,混著新雪的明凈氣息,摻上點心甜香、爆竹隱約發嗆的余煙,釀成辭舊迎新的汴梁。
汴梁。
朝野勢力勾心斗角,暗潮涌動,百姓無知無覺,安居樂業的汴梁。
將士們爬冰臥雪鎮守北疆,誓死要守住的汴梁。
云瑯慢慢念著這兩個字,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件事,好奇道:“您方才叫我少爺,府上如今給我的是什麼身份?”
老主簿沒料到他忽然問這個,一時語塞:“這個——”
云瑯也只是隨口一問,他借此一轉,已想起件始終縈在心頭的蹊蹺:“府上倒不緊要,至少在朝堂上,我明面該是琰王派去玉英閣竊書的護衛……不對。”
老主簿怔了下:“什麼不對?”
“反應不對。”
云瑯道:“那日在玉英閣的人,蕭朔被當朝詰問,侍衛司被處罰至今,為何沒人來找我?”
老主簿這幾日隨著蕭朔整理朝中情形,大致知道情形,聞言細想一圈:“找您與找王爺,有什麼不同麼?”
“自然不同。”云瑯道,“對蕭朔處處有顧忌,對我則可以用刑,可以逼供,可以強審。
”
老主簿皺緊眉:“少爺……”
“我只是一說。”云瑯笑笑,“不是真要去叫他們審。”
此前兩人在獄中,蕭朔提起安排,云瑯其實也想到過這一層,只是當時情形,倒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蕭小王爺密不透風地護著他,云瑯其實已做好了到不可為之時,干脆下點藥放倒蕭朔,去走一遭提審刑訊的準備。
“侍衛司手段,本就不拘昏了還是醒著,只要人尚有一口氣,都能逼出要問的話。”
云瑯道:“縱然蕭朔堅稱我傷重昏迷,若是皇上執意,也能將我提出來,用藥物促醒,再拷出始末。”
老主簿聽得背后發寒,眉頭皺得更緊:“您……受過這個?”
“此事倒不緊要。”
云瑯不是想聊這個,此前困在榻上,他念頭也不盡通達,叫冷風一吹,卻忽然連起前后的反常來:“只是皇上對蕭朔,寬容得似乎過了頭。”
按理說,一份足以叫皇位變得名不正、言不順的血誓,如今就這般消失在了玉英閣里,無論哪一方都該無所不用其極,盡力追查。
可他與蕭朔不過只昏睡了三日,這三天里,兇神惡煞要逼出真相的各方勢力,竟然就達成共識般消停了下來。
“襄王一派明知那天并未派人竊書,卻不一味緊逼,反倒仍設法招攬蕭朔,是已決心將此事揭過。”
云瑯踩著雪,一步一沉吟:“皇上不為難蕭朔,由他說什麼是什麼,也是已決心將此事揭過。”
云瑯蹙了眉,低聲問:“有什麼緣故,能叫他們寧愿揭過這件事?”
老主簿知他是在思索,只是要人搭個話,想了想道:“總歸不會是忙著過年……”
云瑯失笑,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腳步一停,一道閃電忽然自腦中劃過。
老主簿被他嚇了一跳:“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