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道,“為的什麼,我總還清楚。”
云瑯被他戳穿,老大不自在:“清楚就清楚,用不著提這個。”
“我再入宮,與皇上周旋,心中會記著外祖父。”
蕭朔道:“有長輩關切慈愛至此,他再誅心,也難令我動搖。”
云瑯:“……”
蕭朔低聲:“怎麼?”
云瑯閉著眼睛,忍不住回頭想了想蕭小王爺這些年過的是什麼日子,被虔國公照后背拍了兩巴掌,居然就已關切慈愛至此了。
若是他再設法攛掇攛掇,哄虔國公替蕭朔做主,尋個機會,給兩人主持個過明路的禮數……
蕭朔不明就里,見云瑯不語,以為他仍擔憂,抬手撫了撫云瑯額頂:“放心。”
“我如何放心?”
云瑯壓下念頭,咳了兩聲,隨口扯道:“你總躺這麼靠邊上,一不小心,又要滾下去……”
蕭朔有心揭穿昨夜格外敦實的那一腳,聽著云瑯話尾倦意,姑且不同他掰扯:“我只躺一躺,你睡著了便走。”
“已這般忙了?”云瑯被梁太醫關著治傷,除了喝藥就是行針,聞言蹙了蹙眉,睜開眼睛,“有我能幫的麼?北疆——”
蕭朔抬手,覆住他雙眼:“北疆傳信回來,初有成效,戎狄各部落已以淘金沙為生計,為劃分河沙區域,甚至已有過幾次部族沖突。”
云瑯細想了想:“灑金沙的時候,有意此多彼少些,人不患寡患不均。”
蕭朔輕聲道:“好。”
“我們此前商量的,殿前司的軍威要立起來。”
云瑯摸索著了蕭小王爺的袖子,握了握:“戎狄使節回去時,記得給個下馬威。”
蕭朔:“好。”
云瑯仍覺畏寒,向他臂間偎了偎:“侍衛司……”
蕭朔靜等了一陣,沒能聽見下文,挪開手:“什麼?”
云瑯低低咕噥一句,咳了幾聲,將臉埋進蕭朔肩頭衣料里,不再操心嘮叨了。
蕭朔收攏手臂,看了看終于支撐不住睡熟的云瑯,手掌貼在他后心處,護著緩緩推拿按揉。
……
侍衛司。
傷了云瑯當胸一劍,又將功勞盡數吞凈,搖身一變成了平叛主力,一路追殺不死不休。
在御史臺獄,以私刑提審云瑯,兩夜一日、手段用盡。
樁樁件件,逐個清算。
熱意由掌心熨透衣物,落在后心,散及空蕩蕩的經脈百穴,重新將筋骨焐得暖熱。
云瑯睡著,舒服得嘆了口氣,含混嘟囔了一聲。
蕭朔知他夜里睡熟了便好哄,將人攬實,貼近輕聲道:“怎麼了?”
云瑯攥著他的袖子,一點一點往懷里團。
蕭朔不愿叫云瑯再折騰,本就躺得貼著榻沿,一動便要掉出去。此時被云少將軍胡亂拽著,戾意散盡了,無奈低聲道:“莫亂動。”
云少將軍從不聽這個,亂動著將人拽住,睡得香沉,胡亂往上親了一口。
蕭朔:“……”
云瑯學以致用,瞎蹭兩下,咔嚓一口咬下來。
蕭朔:“……”
床幔半垂,榻間朦朧。
蕭朔放輕動作起身,將尚在咂著嘴仔細回味的云少將軍放回榻上,掩了薄裘,又將床尾的一床被鋪開蓋實。
“王爺。”老主簿輕敲了下內室的門,悄聲稟報,“開封尹托人帶了條子,御史臺有信,蔡太傅說有要緊事,明日令您去一趟。”
蕭朔低聲道:“知道了。”
老主簿有些猶豫:“小侯爺睡安穩了麼?若是沒有,倒也不急,您再躺一會兒也不遲……”
這幾日云瑯調理舊傷,沒有內勁護體,麻沸散和安神藥也不要錢一樣往下砸。
按梁太醫的推斷,本該比往日精神差得多,一日少說也要睡上七、八個時辰。
可云瑯縱然已盡力配合,就只安臥榻上好好睡覺這一條,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他慣了警醒,越是體弱體虛、無內力傍身,心頭越絲毫不肯放松。日夜煎熬下來,早成了本能。”
蕭朔道:“藥石不可醫,不必勉強,我多回來幾次便是。”
老主簿也多少猜測得到,一陣黯然,低聲道:“是。”
“他已睡安穩了。”蕭朔道,“如今看來,身子也已有所好轉,力氣很足。”
老主簿聽到最后一句,忽然懸了心:“您同小侯爺在榻上打架了嗎?!”
“……”蕭朔:“不曾。”
老主簿揣測:“您又被踹下床了?明日我們叫人將內室的臥榻改寬敞些……”
蕭朔只跌落榻下一次,很不喜他這般說法,蹙了蹙眉:“沒有。”
老主簿一陣茫然:“不曾打架,又沒跌下來,您如何知道小侯爺力氣很足……”
蕭朔不愿多說,取過支折梅香點著放好,抬手推開內室屋門。
帶著鼻尖被云小侯爺氣力十足、在夢中一口咬出來的通紅牙印,神色冷清,翻閱搜羅來的朝中消息去了。
第六十八章
老主簿掛心著兩位小主人, 特意端了清心解憂的煎香茶送來。停在書房門口,對著王爺鼻尖的牙印錯愕半晌,飛快退出去, 將茶往廊下盡數潑了干凈。
轉眼年關已至, 接下來的幾天,京中顯而易見多了人走動。
汴梁街頭,大小勾欄五十余處,百八十酒樓,處處熱鬧非凡。
新酒啟封, 屠蘇酒香從街頭溢到巷尾。每到此時,大醉街頭者不少,加上口角斗毆、趁亂打劫的,禁軍日夜巡守京城, 忙得焦頭爛額。
蕭朔執殿前司, 受命巡邏, 又要入宮面君, 盡力尋回府的機會, 竟再沒得空。
王府書房內, 玄鐵衛引來了提著年畫的開封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