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我夜夜睡在內室,與他一處。”
“老夫知道。”楊顯佑勉強道,“此乃內帷之事,殿下——”
“昨夜他將我踢下了榻。”蕭朔道,“大抵是因為我睡前未親他,叫他不悅。”
楊顯佑:“……”
“今日寒冷。”蕭朔道,“我急著回府,要去抱他。”
楊顯佑:“……”
蕭朔一拱手,朝愕然立著的開封尹頷了下首,匆匆出了文德殿。
第六十六章
宮中, 內廷。
老太師龐甘坐在旁側,參知政事垂首不語,樞密使左看右看, 坐立不安。
金吾衛守在暖閣外, 常紀進來,俯身道:“陛下,侍衛司騎兵都指揮使跪在殿外,求見皇上。”
皇上靠在暖榻上,一陣心煩:“叫他跪著。”
“是。”常紀忙應了聲, 遲疑了下,“高大人說,有事要同皇上說,十分緊要……”
“什麼要事, 又是琰王疑似同襄王一派勾結, 還是琰王意圖謀反, 有不軌之心?”
皇上沉聲道:“不過是給出去了個殿前司, 就值得他整日追咬著一個琰王不放!”
若非前幾日高繼勛信誓旦旦, 說已掌握了蕭朔有心謀逆的證據, 皇上也不會不理蕭朔所請, 令其在殿上分說。
卻不想這般篤定的情形, 竟叫蕭朔理據分明地翻了案。
皇上已壓了半日的怒意,寒聲道:“若能咬出個名堂來也罷了!如今竟反被人家詰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朕要他何用, 給朕添堵麼?!”
常紀不敢多話, 低了頭半跪在地上。
“依臣所見。”一旁參知政事忽然出聲,“此事只怕未必這般簡單。”
皇上倏而轉過視線,皺緊了眉。
參知政事坐正, 慢慢道:“依琰王所供,當時情形,是侍衛司一路追捕琰王與護衛,那賊人反倒趁亂沒了蹤跡。
至于是死是活,是否拿到了那東西,則并不清楚。”
“各執一詞罷了。”樞密使皺緊眉,“當時玉英閣內情形,就只有閣內之人清楚,琰王自然能這麼說……”
“不錯,當時閣內情形,外人皆不清楚。”
參知政事垂著視線:“故而,琰王可能說謊,侍衛司也可能說了謊。”
樞密使心下微沉,跟著坐正了,還要再開口辯駁,皇上已沉聲道:“一個一個說!”
這幾日朝堂紛亂,已擾得人心神不寧,只覺事事蹊蹺處處可疑。如今只剩了這幾個心腹,竟還吵個不休。
皇上壓著煩躁,掃了一眼參知政事:“依你所說,侍衛司竟也有可能不干凈?”
參知政事靜了片刻,低聲道:“皇上切莫忘了大理寺之事。”
皇上被他戳中心頭痛處,臉色驟沉,“大理寺卿跟了皇上這些年,看不出半步錯處。論才平庸,論德爾爾,無非斷案勉強不出錯罷了,任誰也不會生出懷疑。若非景王那日無心一句,我們竟仍一無所查。”
“如今再回頭看,這些年大理寺卿所報對諸御史的監察、對朝中官員的彈劾,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參知政事道:“以此反推,便更叫人不由得想,這些年來,又有多少其實忠于陛下的,卻被或發配或流放,或是斷送在了暗衛手中——”
“好了!”皇上厲聲打斷,用力按了按眉心,“此事……不必再提。”
皇上神色晦暗,眼底變換了半晌,低聲喃喃:“侍衛司……”
樞密使坐在邊上,眼看皇上竟有所動搖,再忍不住:“副相今日翻扯此事,無非是記恨你那學生當年被大理寺卿彈劾,在發配路上一病不起,與侍衛司何干?”
高繼勛執掌侍衛司,是軍中一脈。如今軍中權力分屬本就動搖,經不起再生變故。
樞密使不能坐視,急道:“侍衛司忠心皇上,無非辦事不力罷了,值得副相這般費盡心思?!”
“提及此事,并非翻扯舊賬。”
參知政事眼底沉了沉,又盡數斂下了:“只是侍衛司如今情形,實在與大理寺相似,由不得人不生懷疑。”
“你詰責侍衛司,無非是因為當初與戎狄和談之事,跳過了你政事堂。”
樞密使咬牙:“你我政見不合,直對樞密院來就是,何必牽扯下屬禁軍統領!”
參知政事神色冷然:“照大人所說,當年與本相政見不合,沖本相來便是了。為何要與大理寺卿勾連,構陷政事堂?”
樞密使被他駁得面色青白,含怒起身:“你——”
“都給朕閉嘴!”
皇上厲聲呵斥:“什麼時候了,一個個還在這里為了點舊怨私仇,互相攻訐!”
“若非朕當年被壓制得太死,難以淘換出得用的人,也不會在今日捉襟見肘,連外人也要拿來借勢!”
皇上再壓不住火氣,語氣冰寒:“只你們幾個勉強得用,如今竟也在這里各懷心思,攀咬個不停……”
參知政事不再開口,起了身,跪下叩首請罪。
樞密使仍覺不安:“陛下!臣——”
“都給朕回去閉門思過!”皇上重重拂袖,起身出門,“叫腦子清醒清醒,再來說話!”
“陛下!”
樞密使追了幾步,追之不及,眼睜睜看著皇上出了門。
樞密使心中焦迫,再看向一旁安坐的老太師龐甘,急道:“太師,侍衛司與我等素來一體,您就什麼都不說嗎?!”
“說什麼?”
龐甘掃他一眼,慢吞吞道:“琰王受的傷是假的,還是侍衛司朝琰王動手是假的?”
樞密使被問得一愣,無從反駁,急道:“縱然如此,可侍衛司絕非襄王一黨!豈容這般平白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