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勉強留著一絲清明,不墜進靜謐深淵里去:“有話說話……”
蕭朔收攏手臂,輕聲道:“抱歉。”
云瑯意識已大半混沌,兀自警惕:“抱誰?”
“……”蕭朔吻了吻他眉心:“抱少將軍。”
云瑯滿意了,在蕭朔衣料和薄裘的糾葛里刨了刨,給自己挖了個舒服的姿勢,沒心沒肺睡沉了。
蕭朔護著他,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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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琰王自榻下沉穩起身,將睡熟了便張牙舞爪的云少將軍塞回厚實暖被里,收拾妥當入了宮。
本朝慣例,冬至后休朝,直到十五之前,有事都只開小朝會。
小朝會一律在文德殿,不必著朝服,也沒有三拜九叩面君之禮。說是上朝,倒更偏于奉詔入宮議事。
大理寺失火一案后,小朝會已連著開了三日,終于等來了重傷方醒的殿前司都指揮使。
“王爺傷勢如何了,可還要緊?”
金吾衛奉命值守,常紀引著他入殿,低聲道:“吵了三天了,各執一詞。王爺進去后,難免遇上強詞奪理、無端攀咬的,切莫動氣……”
蕭朔垂眸:“有勞常將軍。”
常紀只是金吾衛將軍,論職權進不去文德殿,道了聲不敢,停在門口:“王爺。”
蕭朔停了腳步,等他向下說。
常紀低頭猶豫片刻,還是橫了橫心,低聲道:“皇上知道,王爺并沒帶人進閣。”
蕭朔腳步微頓,靜了片刻:“知道了。”
常紀提醒了這一句,已是極限,不再多說,朝他拱手施禮。
蕭朔神色仍平淡,稍一還禮,斂衣進了內殿。
殿內從失火那日吵到今天,仍各執一詞,一片烏煙瘴氣。
大理寺與侍衛司爭得不可開交,太師府煽風點火,三司使拉東扯西。
殿前司請了三日的罪,開封尹呈報了結案文書,便再不發一言,在邊上看了三日的熱鬧。
大理寺卿被這群人咄咄逼得冒汗,看見蕭朔進來,眼睛一亮:“琰王殿下!”
蕭朔闖閣之事,其實可大可小,倒是有人趁機質疑抨擊大理寺監守自盜,反倒棘手得很。
大理寺卿往琰王府遞了一摞拜帖,此時見了蕭朔,竟都已覺松了口氣:“王爺,當日情形我等都是清楚的,您也見了……”
蕭朔并不理會他,走到御前,俯身行了禮。
本朝尚簡,不準宮殿豪奢。殿內暖榻不旺,為照應幾個年事已高的老臣,才又攏了幾個火盆。
涼氣刺著雙膝,冷冰冰地一路向上。
皇上看著他,神色晦暗不明,遲了片刻才緩緩道:“都指揮使有傷,賜座。”
內侍搬來座椅,小心過去,要扶蕭朔起身。
蕭朔垂眸,仍紋絲不動跪在地上:“臣有話,要對陛下說。”
“有話就說。”皇上道,“這幾日誰不是有話便說?將這議政之地吵成了鬧市賣場,吵得朝堂威儀掃地,也不差殿前司都指揮使一個。”
蕭朔靜了片刻,搖搖頭:“臣這些話,想只說給陛下。”
“怕是只能欺瞞陛下罷?”高繼勛立在一旁,忽然出聲冷嘲,“琰王殿下,末將實在弄不清,你指使一個小小的都虞侯欺君罔上,究竟有何用意,又動得什麼心思?”
蕭朔垂眸,跪得紋絲不動,迎著皇上審視。
“臣不敢瞞皇上!那日正是琰王只身闖宮,我侍衛司勸阻不成,礙于身份,只得放行。”高繼勛道,“偏偏到了地牢,便成了兩個人,而那真要抓的賊人,卻被炸得無影無蹤!”
“更離譜的,此人可疑至此,竟然不能提審、不能佐證,叫琰王府護得嚴嚴實實。
”
高繼勛早做足了準備,咄咄逼人:“誰會不覺得蹊蹺?若真如琰王所說,此人只是你的護衛,你又何必回護他至此?還是說那人其實就是賊人,受你指使,闖閣要偷什麼東西……”
他步步緊逼,皇上的視線也跟著越發冷沉,落在蕭朔身上。
蕭朔不為所動,漠然叩首:“臣有話,要對陛下——”
“皇上!”高繼勛搶道,“琰王出身宗室,末將本不敢貿然頂撞,只是此事實在容不得草草了之!”
蕭朔撐起身,淡聲道:“如此說,高將軍是一定要我在朝堂之上說了。”
“琰王殿下。”一旁太師龐甘終于出聲,緩緩道,“陛下英明決斷,從不偏私。你若有話,當堂說了,又有何不同?為何非要單獨面君呢?”
蕭朔不為所動,抬眸看向御作之上。
“朕早已對你說過,朝堂之事,不論宗室親眷。”
皇上皺緊了眉,沉聲道:“既然有話要說,當堂分辨,朕不會偏袒你。”
蕭朔靜了片刻,點了下頭,緩聲道:“臣三日前,帶殿前司例行巡守,在京中發現了可疑的馬隊蹤跡。”
“尋常時候,也有馬商將成群的大宛馬趕入京城,設法售賣。”
蕭朔道:“但臣所見馬隊,蹄聲鏗鏘,匹匹驍勇,品相極佳。不用人特意驅使,便能自行成列。”
他的話一出,朝堂之上,已有不止一人臉色忽變。
大理寺卿面色慘白,失魂落魄晃了下,勉強站直。
皇上原本面沉似水坐著,聞言心頭猛地一沉,冷然掃了高繼勛一眼:“慢著——”
蕭朔如同未聞,繼續道:“臣心中疑惑,又怕打草驚蛇,故而命殿前司繼續巡邏,帶人跟去探聽,竟意外探得了一座賊窟。
”
蕭朔靜跪著,語氣平靜:“這賊窟之內,有兩人正在商議,要偷取玉英閣內一件要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