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解相思!”
云瑯耳根通紅,豁出去了,大聲嚷嚷:“醒來第一件事,定然要沖進內室,同我討束脩!”
到時候好歹燭影暖融,雪花飄飄,他再從梁上蹦下來,給蕭朔親個帶響的。
定然帶勁得很。
計劃得極妥當,這會兒全變成了一盆冰冰涼的雪水。
兩人從小到大一路吵過來,從來誰先生氣誰占理。云瑯眼疾嘴快,趁著蕭小王爺沒緩過神,立時不高興:“雪都化了!”
“……”蕭朔看著他:“我知道。”
云瑯咳了一聲,虛張聲勢坐得筆挺。
蕭朔不止知道,還被化了的雪扣了個結實。
進門時,他分明已想好了要貨真價實教訓云瑯一次,絕不心軟。此時叫云小侯爺搶先倒打一耙,坐在榻前蹙了蹙眉:“如此說來,此事怪我?”
“不怪你?”云瑯硬撐著,“若是你早進來,我一盆揚了那雪,紛紛揚揚,跳下來蹦在你面前……”
蕭朔聽著云瑯翻扯,抬手按了按額角。
云瑯身上氣勢轉眼一軟,老老實實:“知錯了。”
蕭朔搖搖頭,低聲道:“你所言不差。”
“……”云瑯心說蕭小王爺未免太好糊弄,伸手攀住蕭朔,“跟你胡攪蠻纏呢,當真干什麼?”
蕭朔由他握著手臂,抬起視線,落在云瑯眉睫間。
云瑯緩過了方才那一陣疼,胸口還起伏著。他難得這般害臊,耳廓還泛著隱約淡紅,氣色難得比平日里好了不少。
云瑯沒聽見回應,看著蕭朔神色與平日有異,抬手按上蕭朔太陽穴,稍使了些力道,緩緩按揉:“又頭疼了?”
“無事。”蕭朔搖了下頭,向后坐了坐,“你——”
云瑯夠得實在費力,索性拿過蕭朔手臂,也有樣學樣環在背后,大喇喇靠了,專心致志替他揉。
蕭朔氣息微滯,靜了片刻,抬手將人環住。
“我問了梁太醫,這毛病同罌粟毒也有關。”
云瑯道:“這東西毒性特異,極傷人心神。拔毒后,雖然毒性除凈了,但損傷仍在。”
蕭朔頭疼的癥候是這幾年添的,與所經之事、所失之人自然脫不開干系,但也只怕不盡然是心里的毛病。
云瑯問過幾次梁太醫,還是這次陰差陽錯,問出來了當年御米之事,才想起了這一層。
蕭朔中毒是在宮中,拔毒也是在宮中。此事瞞得嚴嚴實實,老主簿都不知曉,梁太醫聽說時,險些氣得吹飛了胡子。
如今蕭朔用的藥,大都添了寧神補益的,只要妥帖進補些時日,自然能緩解大半。
“梁太醫說,若你早幾年說,對癥下藥,早不礙事了。”
云瑯特意學了按揉的手法,頭一回用,力道斟酌得極謹慎:“我若早知你頭疼,定然不同你胡鬧。”
蕭朔握了他的手,低聲道:“多虧你胡鬧。”
云瑯一怔:“什麼?”
“沒事。”蕭朔不欲多說,搖了下頭,“只是偶爾覺得頭疼,并不礙事。你方才說得不錯,若我及時進來……該很好。”
云瑯只是沒理攪三分,聞言反倒赧然,咳了一聲:“唬你的,這你也信?”
“本就很好,風雪雖然凜冽,也能清心明目。”
蕭朔道:“我站在門邊,你若自跳下來,便應了一個典故。”
云瑯自己都沒想出來這般雅意,聞言愣了下:“什麼典故?”
云瑯靠著蕭朔,忍不住猜:“蕭門立雪?雪中送炭?何當共剪西窗燭,玲瓏骰子安紅豆……”
“……”蕭朔看著他:“守株待兔。”
云瑯:“……”
蕭小王爺這腦袋只怕還不夠疼。
云瑯磨著牙,看著蕭朔總算不燙了的腦門,很想再給他來個更響的過過癮。
“是拿你玩笑,尋開心。”
蕭朔溫聲說了一句,攬在云瑯背后,將他攏進胸肩裹牢:“你我劫后余生,已經幸甚。我只是想,若如你說的那般,該更高興。”
“日后我會記住。”蕭朔道,“醒來第一件要緊事,便是見你。”
云瑯被蕭小王爺一記戳心,沒能出聲,面紅耳赤往蕭朔的寢衣布料里埋了埋。
蕭朔擁著他,燭影下身形不動,氣息拂在云瑯頸間。
溫暖輕緩,浸著融融體溫,像是將周遭一切盡數隔絕干凈。
云瑯陷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寧靜里,微微打了個顫,想要不著痕跡沉穩掩飾過去,卻已被蕭朔抬手護住肩背:“你睡不實,是因為沒有內勁護體,還是我不曾醒?”
云瑯一愣,咳了一聲,轉了轉眼睛飛快盤算:“是因為——”
“那便是都有。”蕭朔道,“我不曾醒,你心中不安。你沒有內勁護體,便不敢睡在榻上,在梁間反倒安心些。”
云瑯頗不自在,兀自嘴硬:“誰說的?我就愛睡梁上。你沒聽說過?江湖上正經的武林高人,半夜還睡繩子上呢。”
“是我疏忽,差了這一句。”蕭朔道,“下次我會同梁太醫說,無論如何,將你我安排在一處。”
“還要什麼下次?一次就夠了。”
云瑯不以為然:“咱們兩個行此下策,是因為手上什麼把柄也沒有,雖有高位,卻無實地。再來一回,你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蕭朔靜了片刻,抬起視線,迎上云瑯目光。
“如今實地已成。”
云瑯道:“你拿捏穩了侍衛司,也有了正經的朝臣助力。玉英閣里的東西咱們拿了,兩方博弈,中間的平衡交接處咱們占了,將來你在御前周旋,我同襄王轉圜,都有倚仗。
”
云瑯看著蕭朔,半開玩笑:“蕭小王爺可是被磋磨得沒了這個心氣,路走得越順,勝仗打得越多,反倒心里越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