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地牢外高聲喊著,盔甲碰撞的聲音自牢門口傳過來,在青石磚墻上磕碰,匯成格外刺耳的嘈雜。
蕭朔靜坐了一陣,胸口些微起伏,臉上血色一寸寸褪了,單手撐住地面。
一路闖上來,將云瑯從爆炸中撲出去,要毫發無損自然不可能。幸而云少將軍處處藏碧水丹,他今早出門,在枕頭下面還摸出來一顆。
云瑯氣力已竭,又被夢魘懾了心神,狀況太差,竟也沒能看得出來。
蕭朔低咳了兩聲,沒再壓制,叫血腥氣沖上喉嚨,不受控地溢出來。
他原本已備了假死的藥草,真到不可為時,拼上傷些身體,總歸有穩妥退路。
如今倒是正好用不上了。
些許震傷,總比假死損傷小些,臥床調理幾日便能養回來。
蕭朔已有妥當主意,將云瑯護在身后,聽著門外動靜,撐了稻草起身。
殿前司都虞侯叫連勝引著,壓著侍衛司,咬牙急趕過來:“殿下!”
蕭朔抬眸,深望他二人一眼。
都虞侯微怔,身旁連勝已瞬間領會,高聲道:“琰王與護衛找到了,都受了重傷!生死不知,快去找醫官過來!”
都虞侯也跟著反應過來,忙出去高聲喚太醫。蕭朔晃了下,被連勝撲過來扶住:“殿下,少將軍——”
蕭朔搖了搖頭,示意無礙,回頭看了云瑯一眼。
連勝死死壓著心底焦灼,看著蒼白安靜的云瑯,再看蕭朔臉色,咬牙低聲:“您放心,定然將少將軍與您一同平平安安送回府里,出了錯,連勝提頭來見……”
蕭朔闔了下眼,又垂眸示意。
連勝啞聲:“殿下!”
蕭朔目色嚴厲,顯然不容他再多說一句。
連勝立了半晌,終歸橫下心咬緊牙關,凝神拿捏著分寸,一掌不輕不重擊在蕭朔胸口。
蕭朔一口血嗆出來,垂頭昏死過去。
連勝眼眶通紅,跪下來將他堪堪扶住。下一刻,大理寺卿已帶著黑衣護衛,慌張沖到了憲章獄的門口。
第六十三章
冬日干冷, 天干物燥。
不知何處蹦出來個火星,轉眼燎著一片,撲之不及, 燒沒了半個大理寺。
大理寺卿匆匆帶人趕去玉英閣, 對著一片火海椎心泣血地頓足。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不知何事,掉頭沖去地牢,一路直奔了憲章獄。
“大理寺——大理寺失火,毀了要緊證物,不可輕忽。”
大理寺卿看清眼前情形, 臉色蒼白,上前攔住連勝:“幸而琰王殿下在,本官還有要事想問……”
“我家王爺帶護衛緝兇,都受了重傷, 如今不省人事。”連勝冷聲道, “大人要怎麼問?撬開嘴逼人說話麼?”
大理寺卿被他一頂, 一陣惱火:“你是何人?膽敢在此放肆!來人——”
“大人。”都虞侯忙將人攔下, 上前躬身道, “這是琰王府的侍衛統領, 見琰王重傷, 故而激憤之下有所失態。”
都虞侯示意殿前司入獄, 將人小心安置在擔架上:“今日之事,我等都要在御前給說法, 不如暫且后議, 人命關天, 才是要緊處。”
大理寺卿臉色變了數變,看向蕭朔,走過去試著叫了幾聲, 又在鼻下探了探。
“左右送回府養傷罷了。”都虞侯趁熱打鐵,低聲道,“大人有話,去琰王府上問不也是一樣?”
大理寺卿仍不死心,想要使蠻力晃醒蕭朔,才一伸手,卻被身后黑衣護衛猛然一扯。
大理寺卿不懂武功,踉蹌著摔開。黑衣護衛攔在他身前,手中亮出匕首,牢牢架住了連勝的腰刀。
“放肆!”大理寺卿嚇出一身冷汗,臉色慘白咬牙切齒,“這等狂妄之徒!給本官拿下……”
黑衣護衛等連勝收刀,撤了匕首,回頭冷冷看了大理寺卿一眼。
大理寺卿被他一掃,竟忽然打了個激靈,立時噤了聲。
耽擱這些功夫,醫官已被緊急扯了來。
大理寺離宮城尚有些路程,來的是殿前司與侍衛司的軍醫。這些軍醫替護衛看傷,也常處置京中突發事務,比宮中太醫見識廣些,匆匆告了聲罪,各自埋頭去診了脈。
黑衣護衛仍立在原地,提防著連勝,向獄中掃了一眼。
琰王情形盡皆可見,多半是在玉英閣內近距離遭了震傷,傷及臟腑,跌下來便沒了意識。
若是不被人搜到此處,再在憲章獄內無知無覺地昏上幾日,說不定便要有性命之虞。
軍醫診了半晌,情形大致如此,躬身恭敬道:“此等傷勢,當盡快回府先安置妥當,延醫用藥,臥床靜養……”
大理寺卿心中惶恐,仍篩糠似的抖,借官服掩飾勉強遮了,仍不甘心:“可——”
“既然傷重,便勞殿前司將人送回去,請琰王府自行處置。”
自他身后,又傳來一道聲音:“給殿前司讓路。”
大理寺卿愕然回頭,一陣氣急敗壞:“衛準!此處關你開封尹什麼事?!”
衛準站定:“京內失火,幾時不干開封府的事了?”
開封府總掌京師民政、司法、盜亂,另轄徭役賦稅,只要是京中失火,自然在所轄之內。
大理寺卿被他噎住,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又看了一眼黑衣護衛。
“你大理寺招來的禍事,開封府和殿前司都逃不了干系,到時大家一起在御前請罪。”
衛準仍如平日一般,冷冰冰生人勿進,負手分開紛亂人群:“我兩方尚不曾怪你,你倒來搶先胡亂指責撒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