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道,“有明天八卦麼?”
“……”
云瑯站直了,看著飽讀詩書的蕭小王爺:“有先天八卦。”
蕭朔:“……”
“我按先天八卦位也排了,二兌五巽,一樣沒用。”云瑯道,“可能的話,我也想按昨天八卦排一排……”
蕭朔被他懟得咬牙,半晌沉聲:“你自己排,休想我再給你叫好。”
云瑯沒忍住,終歸樂了一聲,心神隱約落定。
論生死絕境,他經歷的遠比蕭朔多。論這一份心境,竟還不如蕭小王爺一半。
“我方才在想,杜門主隱匿,并不一定是生路。”
云瑯避開各處機關,走了一圈,抬手摸了摸桌上獸首:“這頭狴犴蹲在這里,又總叫我分神。”
“狴犴是龍子,平生好訟,主秉公明斷。”蕭朔總不至于不知道這個,“大理寺處處都有。”
“也主刑獄,雕在牢獄門口。”
云瑯道:“它還蹲在辰巳位上。”
蕭朔看他一眼,走過來:“要我做什麼?”
“搭把手。”云瑯伸手扶了他,讓蕭朔也在桌邊站穩,“幫我把它掰下來。”
蕭朔神色有些復雜,抬頭看了一眼云少將軍。
“快點兒,一會兒追上來了。”
云瑯聽著下頭侍衛司的聲音,深吸口氣攢足力氣,掰上獸首:“使力,一二三——”
蕭朔見他不似胡鬧,也伸手扶上去,一并使力。
若是平日,兩人任誰單手也能挪動這些機關。此時云瑯氣力已竭,蕭朔不牽動傷處,力道反比他足些,一寸寸挪開了那一尊銹跡斑斑的銅獸。
眼前未見變化,腳下先轟隆一聲,震得晃了晃。
竟像是開了什麼通路,下面的人聲靜了一瞬,忽然嘈雜,竟隱約清晰了不少。
云瑯原本已有七八分篤定,此時臉色不由微變,回頭望了一眼。
“先開下閣密道,你推得不錯。”
蕭朔握住云瑯的手:“再回拉。”
云瑯被他掌心覆著,咬了咬牙,闔了眼一并使力。
力道一分分使足,像是忽然扣合了某處機關,咔噠一聲,那狴犴竟從桌上卡扣脫離,掉了下來。
兩人面前,一堵石墻跟著緩緩推轉,露出其后黑黢黢的一條密道。
身后人聲愈近,蕭朔抄住云瑯微趔身形,低聲:“走!”
云瑯晃了晃腦袋,將那銅獸抄進懷里,扯著蕭朔幾步沖進密道。
石墻仍未停下,緩慢轉過半圈,自兩人身后徐徐扣合。
密道傾斜,幾乎垂直下落,極難站穩。云瑯腳下踉了半步,記著蕭朔傷處,將飛虎爪拋出去勾牢,在蕭朔身上利落扣牢。
蕭朔扯住飛虎爪的鐵索,堪堪穩了身形,伸手去扯云瑯。
云瑯借著他的力道,將獸首脫手扔了下去。
蕭朔緩了口氣,手上使力:“上來。”
“不用。”
云瑯閉了眼,凝神聽墜落的動靜,已大致測出下頭情形:“向下一丈半是空的,再向下有實地,應當是稻草……很厚,歇會兒跳下去就行了。”
“原來玉英閣背后,通的竟是地牢。”
蕭朔掃了一眼四周情形:“兩處若走路,要繞一圈。殿宇層疊掩映,將這處毗鄰的后墻遮住了。”
“又是刑訟,又是隱匿的,也就大理寺監牢最合適。”
云瑯撐著嶙峋石墻,歇了歇,甚至有些余悸:“還好還好,幸虧蓋樓的人也喜歡九宮八卦……”
蕭朔淡淡道:“你若記恨我當年訓你玩物喪志,還請直說。”
云瑯咳了一聲,沒忍住樂了,伸手給蕭小王爺順了順氣。
蕭朔垂眸,看著云瑯在胸口亂摸的手,靜闔了下眼。
云瑯常走這些兇險,此時心神徹底松下來,單手抹了把汗,抬頭朝蕭朔笑出來:“敢不敢跳?”
蕭朔抬了下唇角,將身上搭扣松開,不作回應,徑直放了手。
云瑯一時大意,竟叫他搶了先,當即將飛虎爪收了,緊跟著提氣掠下去。
這條密道無疑不是給外人背的,下面的稻草干爽松軟,分明日日晾曬換過。
兩人一先一后一頭栽下來,不止半點沒摔著,被稻草盈著裹了個結實,甚至都不自覺舒服得放松了幾分。
云瑯是當真確確實實不剩了半點力氣,攤開手腳仰在草堆里,舒了口氣。
蕭朔歇了一陣,撐坐起來,伸手去扶他。
“歇會兒,暈。”
云瑯動都沒力氣動,半闔著眼:“沒這麼害怕過。”
蕭朔沒有出聲,靜了片刻,握住云瑯的手。
云瑯難得沒聽見蕭小王爺廢話,有些離奇:“怎麼了?”
“我在想。”蕭朔道,“你素來聞戰則喜,越是兇險,越沉穩鎮定、臨危不亂。”
“……”云瑯氣結:“你若是想嘲笑我慌得團團轉,埋頭亂背九宮八卦,就不必勞煩了。”
“不是。”蕭朔輕聲,“我只是……才知我在,會擾你心神至此。”
“你見我追來,便已亂了方寸。”
蕭朔看著他:“知我受傷,已徹底亂了心神。”
“這傷放在你身上,你看都不會多看,可傷的是我,你便再難凝神冷靜……方才情形縱然兇險,若你一個人,生死也當等閑,可涉了我的命,你便再定不下心。”
蕭朔垂眸:“直到方才,你借故摸過我心脈氣息,知道我的確無礙,才終于如故。”
云瑯猝不及防被他揭了底,張了張嘴,耳后滾熱惱羞成怒:“就你長嘴。”
蕭朔搖了搖頭:“我只是——”
“小王爺。”云瑯預先堵他,“你若要送我走,先掂量掂量有沒有人看得住我。”
“我的確想過,但終歸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