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既然要拿,何必再燒?”連勝皺緊眉,“看這架勢,少說要燒干凈大半個大理寺——”
“不是他要燒。”云瑯沉聲,“是皇上。”
連勝被他一點,倏而醒轉,臉色白了白。
皇上受襄王威脅,要將昔日立下的誓書大白于天下,也已猜到這誓書十有八九、就藏在燈下黑的玉英閣。
襄王今晚拿誓書,皇上進不去玉英閣,最便捷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干凈。
“我去找殿下!”連勝當即便要動身,“如今還未燒起來,殿前司若調度及時——”
云瑯沉喝:“站住!”
連勝被他喝止,皺緊了眉:“少將軍,大理寺若是燒起來,殿前司罪過只怕不小!”
“京中白日縱火,殿前司拱衛不力,杖二十。”
云瑯道:“內城,杖十。傷人,杖十。毀物,杖十。有趁亂哄搶、民生騷亂,杖三十。累及朝堂威嚴,杖五十。”
連勝咬牙:“少將軍分明知道,還——”
“我知這一百三十殺威棍下來,要把蕭小王爺打成琰王餡。”
云瑯扔下空玉瓶,起身:“可若是火還沒燒起來,殿前司就到了,如何解釋?是與賊人內外勾結、有意縱火,還是干脆就有謀反逆心,自行縱的火?”
連勝未曾想到這一層,愣怔在原地,冷汗徹底透了衣物。
“我們這位皇上,自己是扮豬吃虎上來的,最怕的不是無人可用,是有人在他掌控之外。”
云瑯低聲道:“蕭朔此時,不該知道大理寺的事。”
連勝胸口起伏,啞聲道:“可難道——就要這麼認了栽不成?這火一旦燒起來,便再無可能以人力撲滅,只能設法阻隔,等天降風雪……”
“大理寺這一燒,已成定局。”云瑯道,“琰王府事,尚有轉圜。”
連勝急道:“如何轉圜?”
云瑯已推過了藥力,輕舒口氣:“聽令。”
連勝一怔,看著云瑯扔過來的王府令牌,咬牙道:“……是。”
云瑯抬頭:“寸步不離,在此等我。”
連勝心中焦灼,上前要攔:“少將軍——”
云瑯脫了外袍扔給他,只剩一身精干短打,緊了緊右手袖箭。不再回應,借力騰躍幾次,身形已掠進了玉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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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三刻,玉英閣內先有了火光。
“怎麼回事?!”
侍衛司驍駿營的統領一陣焦灼,回頭看更漏:“命的是未時起火!怎麼現在就點了?誰在閣里!”
“閣里的人都撤出來了。”
一名營校灰頭土臉跑過來,慌忙道:“咱們的金牌令被改了,只能進去下三閣。上頭的都是要命的機關,沒人敢碰,布了火油就撤了,此時不該有人……”
統領抬頭數了數,目光一緊:“不好。”
火光在第五閣,若非是火油提前燒了,只怕就是有人觸動了機關。
“定然是襄王府的人,得了消息,提前來搶那東西的。”統領厲聲,“快追上去,不可叫他脫身!”
營校稍見識了三閣向上的機關,一陣膽怯:“大人,那里頭步步死路……”
“步步死路,也要拿人填上去。”
統領寒聲道:“襄王府的人懂里頭的機關,玉英閣內自有密道,哪怕在外面圍死了,也保不準有脫身的辦法……那東西若丟了,所有人都要掉腦袋!”
“傳令!”統領拔了刀,“皇上給了旨意,若是叫襄王府搶先,縱然我等將這玉英閣鑿平,也要連人帶書留在這!”
營校不敢多說,快步跑去傳令整隊,不多時已將玉英閣圍了個水泄不通。
侍衛司人手有限,暫且放下了各處引火之物的布置,全身披掛的重甲兵頂在前面,往玉英閣里涌了進去。
云瑯在玉英閣五閣二層,半跪在地上,緩了口氣。
當年的襄王監造玉英閣,抱得是何種心思,早已不可知。只是歷代下來,閣中機關又在原先基礎之上重新修整調試過不知多少次,水磨工夫,竟已成了京中一處飛地。
真監察御史臺的文書卷宗,都在下三層。到了這一層,機關已繁復得處處皆是殺機。
方才的機關,云瑯確實是有意引發,一來牽制侍衛司,二來試試威力。誰曾想竟然說炸就炸,若不是走得快,自己都要被掀在地上。
火藥余波引得胸口血氣未復,云瑯按了兩按,低咳了幾聲,就地一滾讓開了機關弩透著寒光的鐵矢。
五閣一層是空的,五閣二層也是空的。
云瑯指間微動,已拿穩了一段百煉鋼絲,插在機關鎖孔處,輕微碰觸試探。
試到第三次,咔噠一聲,機簧挑開。
云瑯不急著進去,瞬間收手團身閃開,讓過了密雨一般爆射出來的細小暗器。
暗器上泛著陰森冷光,多半是淬了毒。云瑯仔細避開,向內走了幾步,神色微動,忽然提氣縱身硬生生拔起尺余,一吊一扳翻上房梁。
腳下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盡數塌干凈,狠狠扎出一片怵目的鐵蒺藜。
云瑯蹲在房梁上,掃過一圈空蕩蕩的三層,向上摸索,掀開一層踏板。
與蕭朔為了他硬啃公輸班的遺作不同,云少將軍是真喜歡這些東西,但凡機關秘術九宮八卦,都多少鉆研過,借著身份便宜,也得了不少秘傳指點。
這些機栝他認得,一層疊著一層上去,應了八門卦象,生死驚休、杜景傷開。
下三層已將休、生、開門占全了,四閣澤地萃,應驚門有驚無險,五閣火澤睽,應傷門血光難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