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自己的身體,如今是個什麼情形,我自己心里比誰都清楚。”
云瑯道:“能慢慢調理,找到辦法養痊愈了自然好。縱然養不好,我也定然找出來最舒服、最逍遙的那一種往下活。哪怕有天再上不了房,出入都要他抱著了,也沒什麼關系。”
“有一口氣就算。”
云瑯:“他活一個時辰,我便不敢早進墳塋一刻。”
連勝怔住,定定立在原地。
云瑯不再多說,取出飛虎爪拿在手里,瞄準了大理寺的高聳后墻。
第五十九章
大理寺, 玉英閣。
藏得是本朝最機密、最不能為人知的文書卷宗。
云瑯收好飛虎爪,在高墻下站定,掃視過一圈。身后草叢輕輕一動, 連勝已跟上來, 手腳利落地收拾好了兩人留下的零星痕跡。
“這是地牢,玉英閣在東邊。”
連勝指了個方向,悄聲道:“少將軍隨我——”
云瑯抬手,止了他的話音。
連勝心中警惕,立時噤了聲, 隱沒在墻下暗影里。
云瑯不擅這般滾地隱匿,借力騰身,在樹上悄然藏了,抬手撥順枝條。
下一刻, 已有巡邏衛兵自墻角繞了過來。
白日里負責京城總巡防的是殿前司, 侍衛司只負責派出小隊游走, 在京中各緊要處抽查, 機變應對。
來的這一隊兵士身穿鴉色勁裝, 腰墜銅牌, 是侍衛司來例行游走抽查的裝束。
連勝伏在草叢中, 等人走凈了, 又隔了一陣才起身。確認過安全,朝樹上打了個手勢。
云瑯掠下來:“侍衛司的人?”
“是。”連勝道, “刀頭鑲螭吻, 是驍駿營。”
衛兵向東巡視, 不便再直朝東去。連勝引著云瑯向另一側穿插,低聲道:“侍衛司最有戰力的幾個營,騎兵驍駿、藩落, 步兵保捷,都是高繼勛親轄的營盤。
”
侍衛司本就不負責白天巡視,兩人剛剛潛進大理寺,居然就遇上了驍駿營的人游走抽查,也實在太過湊巧。
云瑯繞過地牢高墻,抬手摸了下:“未必。”
連勝怔了下:“少將軍是說,未必只是湊巧?”
云瑯搖搖頭,他尚且沒有定論,眼下在大理寺內,也不打算輕舉妄動:“先去別處看看。”
連勝循著記憶,辨認了下四周方向:“先向北,過了衙堂再向東,繞到頭折返。侍衛司若是抽查,不會盤桓太久,耽擱出些時候,他們大抵也就繞過去了。”
云瑯點了下頭,又摸了摸地牢的青磚高墻,仰頭望了一眼。
連勝當年在殿前司任職,對京城各處早記得熟透,引著他走:“大理寺地方不少,少將軍為何一定要進玉英閣,可是那里面有什麼要緊的東西?”
云瑯收回手,笑了笑:“我也不清楚。”
連勝微愕,駐足看他。
“大理寺,玉英閣。”云瑯道,“連將軍可知道,為什麼這里是滿朝最機密的地方?”
連勝搖搖頭:“末將只知道,此處機關重重,等閑人若要硬闖,只怕有命進沒命出。”
“御史臺監察百官,彈劾朝堂。”
云瑯道:“于是在前朝,曾出過御史與人結仇、利用職務之便,捏造罪狀罪證陷害同僚的冤案。后來,為了鉗制御史臺的權利,本朝開國時便下令,由大理寺單分出一署,只監察御史臺。”
“后來,就從專審宗室的龍淵堂分出一署,取‘清水有黃金,龍淵有玉英’,叫了玉英閣。”
云瑯自小長在宮里,對這些八卦密辛極熟:“當初負責監造玉英閣、設計閣中機關的,是太宗胞弟,那一代的襄王。
”
連勝聽得不解:“既然如此,這里頭放得不就是監察御史臺的東西麼?”
“起初是這樣。”云瑯笑了笑,“但是后來……就有些人開始發覺,往里面藏東西,好像也安全得緊。”
“玉英閣平日不開,只在奉命監察核實御史臺時開啟。又機關重重,殺機四伏。”
云瑯道:“皇上手中,有一枚可開玉英閣的金牌令。但這枚金牌令要插入總機樞內才能開閣,若是有一日,這樞紐被人毀了,或是暗中偷換了,將機關排布改了別的……放進去的東西,就連皇上也拿不出。”
連勝聽得心驚,低聲道:“此時,若是再騙過了大理寺卿……”
云瑯慢慢道:“或是再拉攏了大理寺卿。”
連勝一時無話,背后透出冷汗,腳步跟著緩下來。
“我猜……如今皇上也在想這件事。所以這次的刺殺案,才交給了開封尹審理,并沒交給大理寺。”
云瑯道:“只是皇上如今沒有得力可用的人,實在掣肘。苦于沒有憑據,既不能發作大理寺卿,也不能派人擅入玉英閣,打草驚蛇。”
連勝:“那少將軍——”
“我不用憑據。”云瑯淡淡道,“有三分揣測,就值得涉險一試。有三分把握,此事我就一定要做。”
“方才將軍問我,里面可有什麼要緊的東西。”
云瑯道:“我探玉英閣,要找一份血誓。”
連勝心中愕然,低聲道:“少將軍當初立得那一份,不是——”
“我那一份的確燒了。”
云瑯道:“當初山神廟立誓,算是我逼的皇上。我那時逃得急,身上只帶了幾顆炮仗,被我藏在了磚縫墻角,騙他說埋了火藥。”
云少將軍最擅出奇兵,火藥玩得熟透,沒少炸得戎狄找不著北。
縱然已經淪落得只剩一人一馬一口氣,手里捏個不明所以的引線,山神廟內外竟也一時無人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