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情形那般兇險,幸而勉強含混了過去,卻也未必就能高枕無憂。
常紀擔心蕭朔再與皇上起什麼爭執,猶豫了下,還是低聲勸道:“如今皇上既然有意,您也不妨順勢而為,免得讓有些人……”
“常將軍慎言。”蕭朔打斷他,“將軍照應,本王心領。”
常紀怔了下,不及開口,殿外已響起了侍衛司都指揮使高繼勛請見的通報聲。
常紀一身冷汗,立時閉牢了嘴。
高繼勛臉色陰沉,不管內侍太監倉促阻攔,進了殿便徑直要往內殿里闖。
常紀奉命守在門口,忙過去攔:“高大人,圣上正見外臣,不便相見——”
“什麼外臣?”高繼勛沉聲道,“昨日皇上怎麼說的!如何今日又忽然變了卦?!殿前司都指揮使的位子,這些年分明都空懸無人,我與太師府舉薦幾次,說是太過要緊,也沒一個允下來的!”
“高大人!”常紀低喝了一聲,咬了咬牙,“琰王就在此處,大人說話多少看些分寸。”
高繼勛神色格外倨傲,掃了一眼旁側靜坐著的蕭朔:“原來琰王在這兒,本將軍竟沒看見……失禮了。”
高繼勛語氣不屑:“多說一句,琰王若要節制殿前司,只怕如今這點本事——”
“高大人好膽色。”蕭朔淡聲道,“當初琰王府攪亂法場,侍衛司無一人敢阻,高大人噤若寒蟬。想來也是因為本王派的人太不起眼了,高大人竟沒看見。”
高繼勛被他反詰,一陣惱怒:“住口!”
高繼勛咬了咬牙關,打量他一圈,慢慢壓了火氣,冷笑道:“你莫非還以為,自己能如過去一般,仗著圣上撐腰有恃無恐麼?若有一日圣眷衰遲,恐怕你——”
蕭朔抬眸:“恐怕如何?”
高繼勛神色譏諷,掃了他一眼,不再多說,回身朝常紀道:“我得了些消息,是集賢閣楊閣老那邊的事,急著要見皇上。”
“的確不行。”常紀搖搖頭,“皇上如今當真見著人,縱然要召見,也要有先來后到……”
“放肆!”高繼勛沉聲呵斥,“我來是有正事!皇上說了,但凡那邊的消息,一律不可耽擱,你一個金吾衛將軍也敢做主攔人?”
“非是末將擅自做主。”
常紀攔在門口,靜了片刻才又道:“此時里頭坐著的人,正就行刺一事給皇上個交代……大人想好了要進去麼?”
高繼勛愕然抬頭,臉色變了變。
常紀看他一眼,轉身回去,合了外殿的門。
“慢著。”高繼勛一把扯了常紀,皺緊了眉,“怎麼會……他不是從不入京的嗎?皇上又未下詔,如何——”
常紀搖了搖頭:“我只奉命護衛皇上,其余的事縱然知道,也一概不明就里。高大人找我商量,還不若去找太師。”
“況且。”常紀被他拽著,看了一眼,低聲道,“琰王就在此處,您若不知忌諱,自可嚷得再大聲些……”
高繼勛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咬緊牙關,退開幾步松了手。
正僵持時,內殿終于開了門,內侍躬身走了出來。
“公公!”高繼勛眼睛一亮,快步過去,“皇上可見完人了?我有要事,急著面見皇上。”
“方才見的來客,已由金吾衛護送著,由側廂送走了”
內侍行了個禮,不急不慢道:“皇上要見琰王,請琰王即刻進去。”
高繼勛愣了下,有些錯愕:“可是——”
“高大人。”內侍道,“皇上命您好好想想,‘若有一日、圣眷衰遲’是什麼意思。”
高繼勛立在原地,他不曾想到這一句竟也能立時傳在皇上耳中,想起自己曾說過的話,一時幾乎滿背冷汗,半句話也再說不出。
內侍不再多說,客客氣氣將蕭朔請進了內殿。
蕭朔起身,隨著內侍進了內殿。入眼清凈,已早不見了那位“外臣來客”。
皇上正靠在御榻上,由兩個年紀輕些的宮人慢慢揉著額頭。
蕭朔停在門口,俯身要跪:“臣——”
“好了,跪什麼。”皇上憊聲道,“朕昨日氣糊涂了,你也跟朕一塊兒糊涂?”
蕭朔靜了片刻,并不說話,起身走過去。
有內侍布好了座位,將桌上茶水杯盞撤凈,盡數換了全新的,悄然退在一旁。
“昨日之事,是朕罰得重了。”
皇上緩緩道:“可你也的確不懂事,給朕添了不少的麻煩……你心里可清楚麼?”
蕭朔垂眸:“不清楚。”
皇上看他半晌,眼底神色一閃而過,語氣微沉:“你還真是很像你父親……”
“微臣愚魯。”蕭朔道,“皇上若不將這句話說明白,臣便當褒揚聽了。”
皇上頓了下,倏而醒神,失笑:“看你這話——原本也是褒揚,叫你想到哪兒去了?”
蕭朔并不反駁,仍垂了眼,坐得漠然不動。
皇上方才心中煩躁,又被蕭朔這幅冥頑不靈的樣子所激,一時竟險些漏了真意。他此時方回過神來,定了定心,壓下念頭:“罷了……你與朝堂一竅不通,倒也不能全然算是你的錯。”
皇上示意內侍,倒了盞茶遞過去:“說罷,你心里如何想的,朕也聽聽。”
“臣沒想什麼,只是覺得不能割讓燕云邊境罷了。”
蕭朔道:“父王的英武才干、赫赫威名,臣半分也沒能守得住。若是再連父王打下的城池也守不住,只怕無顏再茍活于世。”
“胡說什麼。”皇上皺了皺眉,輕叱了一句,“你又聽了什麼人亂嚼舌頭?”
蕭朔低頭:“臣妄言。
”
皇上嘆了口氣:“朕不是訓你……你要守邊境也好,贊同重訂邊境議和也罷,都并非最要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