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主簿全無所察,順著云瑯視線望了一眼,匆匆過去將門拉開。
門外,一身灰衣的中年文士目光復雜,落在室內。
“開封尹。”云瑯理了下衣物,從容起身,“坐下說話。”
第四十九章
宮中, 大慶殿。
蕭朔漠然跪在殿前,虔國公躬身不退,身后站了七八個三品以上的將軍武官。
朝臣有的緊張有的觀望, 有人不安, 竊竊低語:“今日琰王瘋了?這是干什麼……他與虔國公不是素來水火不容的嗎?”
“水火不容也要看什麼事。”
又有人悄聲道:“如今要同戎狄割地,無疑是打朝中武官的臉,虔國公是武將一系,自然要出頭。燕云是當年端王帶兵守的,琰王又豈肯答應……”
“要說此事, 也的確倉促了些。”
翰林學士皺眉:“如今究竟是怎麼個章程,凡是打仗的事,樞密院定了,便不用朝堂再議了?”
一旁的官員指了指前面:“此事連政事堂都不知道, 竟也能直接提到大朝, 沒看參知政事氣成了什麼樣子。”
“如今朝中官制實在太亂, 冗官冗政, 各署的職權又有混雜交錯, 太多事都不知該找哪家。”
御史低聲道:“這種事早不是第一樁, 無非今日琰王少年氣盛, 忍不住出頭, 才有機會借機發作罷了。”
“雖說各方分權牽制,的確能防一家專擅, 可弄成今日這般, 也有些太過……”
朝中議論紛紛, 一時難定,卻也無人敢高聲,只格外緊張瞄著皇上臉色。
“虔國公年事已高……扶去一旁歇息。”
皇上緊皺著眉, 沉聲道:“與戎狄重議邊境,并非如眾卿所想一般,只是割地。如今百姓苦戰已久,只一味兵戈不斷、勞民傷財,又有何益?”
“勞民傷財。
”蕭朔垂眸道,“正該一舉殲滅,永絕后患。”
“蠢話。”皇上失笑,看向他時,神色和緩了許多,“你沒打過仗,年紀又還小,自然將此事想得簡單。”
皇上擺了下手:“跪著做什麼?給琰王賜座,起來說話。”
朝中都知道皇上對琰王格外偏愛,兩個皇子也從沒有過這般厚待,一時各有揣測,紛紛將念頭壓下不提。
有內侍來擺了御賜的座位,又上了前,俯身恭敬去扶蕭朔:“琰王爺,您先起來……”
蕭朔跪得紋絲不動:“這些年,朝中如何,臣從未多說一句。”
皇上掃了他一眼,顯出些無奈神色,笑了笑:
“你是要逼朕親自給你讓座麼?”
“不敢。”蕭朔磕了個頭,“臣只請不割邊城。”
皇上看著他,眼底神色方沉,一旁虔國公已寒聲道:“老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咱們的朝堂已到了要議割地求和的地步。”
“不是割地,只是重議疆界。”
樞密使臉色極難看:“還請虔國公慎言。”
“慎言?”虔國公嗤笑道,“重議疆界,把已經打下來的城池全劃出去,把戎狄放馬都不要的死水荒灘劃進來,一個個還覺得自己于社稷有功不成?!”
“若是皇上覺得,朝中將軍武官實在不堪托付,不能領兵打仗,索性全叫告老還鄉裁撤了便是!”
虔國公推開攙扶的內侍:“武將都是硬骨頭,學不來這般文人治國——”
“虔國公!”
皇上臉色徹底沉下來:“朝中議政,不是無端攻訐。若再有此言,便不必說了。”
虔國公還要說話,被蕭朔不著痕跡望了一眼,冷哼一聲,朝樞密使一拂袖,退回了班列之內。
皇上平了平氣,掃了一眼各懷心事的朝堂:“此事今日只是初議……尚未定準。
”
“今日冬至大朝,是祈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本不該提此兵戈之事。”
皇上沉聲道:“交由樞密院與政事堂再議,復朝后再說罷。”
“皇上。”樞密使急道,“今日起休朝會,要到正月十五才復朝,若是鄰邦因此以為我國怠慢——”
“鄰邦。”蕭朔跪在地上,嗓音冰冷,“原來如今,戎狄已是鄰邦,我們倒會怠慢了。”
樞密使被他嘲諷,連怒帶赧,再忍不住:“琰王爺,大家同朝為官,為的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昔日端王與戎狄征戰日久,可打出了什麼名堂?還不是勞民傷財、怨聲載道——”
話音未落,蕭朔已霍然起身,抽出一旁金吾衛腰刀,抵在了樞密使的頸間。
朝堂轉瞬慌亂,金吾衛左將軍上前一步,厲聲呵斥:“圣上駕前,不得放肆!”
蕭朔眸色冷冽,漠然持著刀,眉宇間戾意壓不住地溢出來。
皇上掃了一眼蕭朔身上的失控暴戾,反倒不著痕跡松了口氣,緩緩起身:“是誰放肆?”
金吾衛左將軍不敢多話,撲跪在地上。
“看來真是朕剛即位不久,連規矩也荒廢了。”
皇上看了一眼樞密使:“一位戰功赫赫的王爺,就在朕的朝堂之上,竟被人如此詆毀。”
樞密使今日已被圍攻了大半日,聞言咬牙,再忍不住:“陛下!”
“既然當不好這個樞密使,便回家去歇一歇,若想不明白便不必再來復朝了。”
皇上不再多說,親自下了玉階,去握蕭朔手臂:“此事朕會給你個交代,你——”
話音未落,驚呼聲又起。
趁著他走下玉階,離開了金吾衛護持,一旁竟又有侍衛持刀暴起,徑直撲向了皇上。
金吾衛原本便已在防備蕭朔,察覺有意動,瞬間反應,將皇上撲護開:“有刺客,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