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瑯不想他竟還注意了這個,心口微跳,肩背滯了滯,沒能說得出話。
“你出了這個主意,叫我險中求勝,既不怕皇上因此疑心你,也不怕皇上會逼你送命。”
蕭朔道:“但你怕我應對不妥,怕皇上看出我們的謀劃,怕我在宮中沖動。”
“所以你揣著一把匕首,等在了離我最近的地方。”
蕭朔抬起視線,落在云瑯身上:“你那時說的話,不是玩笑。若我出事,你的確會將我拼死劫出來,能跑出多遠便跑多遠。”
“說這個……干什麼?”
云瑯手指有些僵,慢慢挪了下,扯扯嘴角:“真的就是為了給你抓個螢火蟲……”
蕭朔看著他嘴硬,并不反駁,繼續向下說:“這次也一樣。”
“我的確說過,真到必須抉擇的時候,恨你從沒選過我。”
蕭朔看著他:“但我那時也對你說了……這是句氣話,不是叫你下次遇到這種事,真的違心來選我。”
云瑯低了頭,訥訥:“可我不——”
蕭朔:“什麼?”
“沒有。”云瑯耳根一熱,不自在地側了頭,抿了下嘴角,“你說。”
“沒什麼可說的了。”
蕭朔掃他一眼:“此事我絕不會點頭,皇上若執意要割地求和,我便去撞大殿的柱子。”
“……”云瑯心情有些復雜,把人牢牢扯住:“你不要老和御史中丞說話了。”
“父王執掌朔方軍,鎮守燕云。”
蕭朔并不理會,坐在榻前:“我寧死不同意割地,并不會叫人覺得奇怪。”
“話雖這麼說。”云瑯低聲,“你這樣明面上逆著皇上干,我終歸……”
蕭朔淡聲道:“你怕我會如父王一般——”
“胡說什麼!”云瑯壓著不安,定了定心神,“舉頭三尺有神明,能不能說點好的?”
蕭朔并未說下去,靜了片刻,又道:“若是不割邊城,以你看來,北疆那邊會如何反應?戎狄可會興兵來犯?”
“我已盡力將他們打散了,一兩年內,小仗或許有幾場,大戰不會。”
云瑯細想了下:“三年之后,不可預料。”
蕭朔點點頭:“足夠了。”
“北疆縱然守得住,可皇上呢?”
云瑯仍不放心:“若是皇上因此惱了你,你在朝中,只怕處境要難受不少了……”
“他既然要利用我,便不會同我徹底撕破臉。”
蕭朔不以為意:“恩威并施,罰一罰而已,不會真如何的。”
云瑯實在想不出還能勸他的話,靜了半晌,兀自泄氣:“哦。”
蕭朔抬手,才碰了下云瑯的肩,云小侯爺便已一頭倒在榻上,賭著氣一聲不吭,將被子嚴嚴實實蒙住了頭。
“云瑯。”蕭朔看著他折騰,輕聲道,“若將邊城讓出去,最難受的不是你。”
云瑯一時擔心蕭朔會被罰跪,一時又怕他被皇上杖責,心煩意亂地不理他,自顧自往榻角挪了挪。
蕭朔給他扒開個小口,好往里透氣:“你這樣堵著氣,不同我說話,最難受的倒是你。”
蕭朔:“沒人煩我,樂得清靜。”
云瑯:“……”
蕭朔拿過本書:“點心都叫我吃了,也不必給你留。”
云瑯:“……”
蕭朔將那本書翻了一頁:“我自去醉仙樓,看絲竹歌舞,也不帶著你……”
“蕭朔!”云瑯一把掀了被子,磨著牙坐起來,“你怎麼又去醉仙樓?!”
“我心中煩悶,無從排解。”
蕭朔找到了對付他的辦法,將被子挪開,替云少將軍理了理衣襟:“我不止沒能守住你,如今竟連你打下來的城池也守不穩當。”
云瑯坐在榻上,被他慢慢理順著衣物,悶了半晌,小聲嘟囔:“你別……總在意這些個。”
“這不是……城也在,我也在麼?”
云瑯不太知道怎麼正經開解人,瞄著蕭朔神色:“別去醉仙樓了,我給你吹個笛子?”
“你會吹笛子?”
蕭朔看他:“當初你吹了三天,也沒能把笛子吹出響,最后惱羞成怒,劈開做彈弓了。”
云瑯咳了一聲,“那彈琴,彈琴我總會……”
蕭朔:“你學了半月的琴,先皇后派人在宮內找了半個月,是何人在彈棉花。”
“……”云瑯拍案而起:“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看上醉仙樓什麼了?!”
蕭朔看著云瑯仍泛紅的耳根,不知為何,心底竟跟著微微動了下。
他其實并沒真準備去什麼酒樓,對所謂的絲竹歌舞,也全然不感興趣。
此事沒什麼可生氣的,云瑯同意也好,不贊同也罷,他都不會將云瑯親手打下來的城池交出去半寸。
既然沒必要爭執,更不必再為此生一場氣。
但……云少將軍,還欠他一件賞。
云少將軍親口說過,那馬車上裝點心的暗匣做得好,準他自己挑的。
蕭朔靜坐一陣,垂了視線,低聲說了句話。
“……”云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喜歡這個?!”
蕭朔蹙了蹙眉,輕攥了下拳。
他也知道這念頭實在荒唐無禮,只是一經冒出來,便再按不下去:“不行便罷了。”
“倒也沒什麼不行的……”云瑯看他半晌,“等著。”
蕭朔抬眸,不急開口,云瑯已從榻上跳下來,利落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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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主簿聽聞書房情形不對,匆匆趕過來的時候,云小侯爺正坐在書房的窗欞上。
衣擺撩上來別著,擼著袖子,一手拿著蒲扇,熟練地對著烤全羊扇風。
蕭朔衣著齊整,坐在假山石上,面沉似水。
“王爺說什麼了?”
老主簿躲在角落,看著眼前的詭異情形,一時有些瘆得慌:“如何便到了這一步?”
“王爺對小侯爺說。
”玄鐵衛想了想,“想吃小侯爺親手做的東西,讓小侯爺親手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