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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朔自車窗外收回視線,看了看這些年都只會拿這一手撩撥他、偏偏渾然不覺,這會兒竟還念念叨叨著惋惜螢火蟲的云小侯爺。
他閉了閉眼睛,將云瑯按回身邊,拽著胳膊牢牢看住了。
近日來第七次,將不知為何、仍想把人栓在榻上,再結結實實揍一頓屁股的荒唐念頭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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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后,蕭朔屏退旁人,將宮中的情形同云瑯大致說了一遍。
“與你所料不差。”
蕭朔關了窗子,叫人送了參茶過來,將云瑯塞在暖榻上:“皇上聽說我知道了些別的事,臉色便變了,險些沒能裝得下去。”
“他最怕這個,臉色如何不變。”云瑯被他裹了兩層,哭笑不得,“我就是下去逮了只蟲子,還不至于被凍成這樣……”
蕭朔不為所動:“有備無患。”
梁太醫應了要治云瑯,這些日子都在奔走找藥,連云瑯不回醫館,也無暇日日盯著管教。
縱然有蔡老太傅幫忙,再找一回當年那些杏林舊友,要將人徹底治好,只怕遠不如看著這般容易。
蕭朔盯得嚴,從不給云瑯折騰的機會:“等你好了,跳進汴水里游十個來回,我也不管你。”
云瑯想不通:“我去游汴水干什麼?水里又沒有螢火蟲。”
“……”蕭朔將他徹底裹嚴實,拿了條衣帶捆上:“我按你說的,只說有人以當年真相作餌,誘我配合行刺,竟當真騙過了他。”
云瑯被他拐回來,細想了一陣,點點頭:“這麼說……咱們這位皇上應當已經很清楚,是什麼人謀劃著要他的命了。”
“雖然侍衛司還沒查清楚,但他心里定然已有了答案。”
云瑯沉吟:“所以縱然你說得模棱兩可,他也自然而然,在心中替你補全了整件事的始末。
”
蕭朔點了下頭,將參茶吹了吹,自己試了一口,遞給云瑯。
云瑯的確有些渴了,一氣飲盡了,將空杯子遞回去:“你那時猜得不錯,看他的態度,這場刺殺的確不像是外面來的。”
蕭朔接過來,又替他添了半盞:“只是這主使之人,直到最后,他也不曾與我說明。”
“他要驅虎吞狼,怕你一聽就嚇跑了,自然不會事先同你說。”
云瑯笑笑:“等你替他做了幾次事,敵對之勢已成、再無退路的時候,就會告訴你了。”
蕭朔冷笑了下,拿過鐵釬,慢慢撥著紅泥火爐下發紅的炭火。
“此事已過,暫時不必想了。”云瑯被裹得行動不便,解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復自由,挪到他邊上,“有件事……我還不放心。”
蕭朔抬眸:“什麼?”
“馬上就是冬至大朝了。”云瑯道,“若是再有人趁亂刺殺皇上,該怎麼辦?”
蕭朔眸底倏而轉寒,晦暗一瞬,側過頭。
“你今日去看宮中防衛,不也是為了這個?”
云瑯按著蕭朔手臂:“如今看來,咱們這位皇上是打定了主意要韜晦了。此事他非但不會徹查,還會假作有心無力,叫對方稍微得一得手。”
“自毀長城。”蕭朔已有了心理準備,卻仍壓不住滿腔厭惡,“今日他竟還對我說……四境安寧,無城池可奪。”
蕭朔語氣極沉:“醉心權謀,半點不想若是此時示弱,叫京城顯出疲軟之態,一旦落在邊境那些戎狄部族眼中——”
“此事……”云瑯扯了下嘴角,靜了片刻,“你早晚要做準備。”
蕭朔眸底倏而一凝,牢牢盯住他:“什麼意思?”
“當年我便有些擔心這個。”
云瑯道:“你也知道,朝中一直有種說法……與其窮兵黷武,不如與邊境部族國家議和,予其歲幣,換四境安寧。
”
“此事我知道。”蕭朔冷聲,“近幾年來,朝中已定好了規制。說是給各國的賞賜,給銀子給茶絹……只是勉強蓋了塊遮羞布罷了。”
云瑯點了點頭,握著他的手,輕按了兩下。
“有話就說。”蕭朔看不得他這個樣子,看著云瑯的眼睛,“漏了什麼事,我還不曾想到?”
“倒也不是不曾想到。”
云瑯笑笑:“你對北疆那幾個部族不很熟悉,他們與別處不同,部落個個悍勇善戰,極有野心。”
云瑯垂了視線,慢慢道:“只是銀子和財貨,喂不飽他們。他們世代游牧,逐水草而居,塞外氣候惡劣……”
蕭朔牢牢盯著云瑯,靜坐了一刻,倏而起身。
云瑯一把扯住他:“蕭朔!”
蕭朔咬緊牙關,他看著云瑯,一時竟說不出話,像是被盆冰水當頭澆下,自骨縫里向外透著徹骨寒意。
“我先同你說了,是怕冬至大朝時提起此事,你事先沒有準備,倉促之下——”
云瑯一時也有些不知該怎麼說,攥著他手臂,清了下喉嚨:“應對……應對得未必得體。”
“如何得體。”蕭朔閉了下眼睛,“叫他們把你拼死打下來的城池,交給那些戎狄人,當做議和的籌碼麼?”
云瑯肩背繃了繃,側過頭。
蕭朔將云瑯扶回榻上,靜望了他半晌,低聲道:“此事不必說了。”
“蕭朔。”云瑯低聲,“你信我,我能打下來一次,就能再打下來第二次。”
“等朝局穩定了,你幫我看好朝堂,讓我沒有半分后顧之憂。”
云瑯看著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仗該怎麼打,你相信我,燕云早晚還會是我們的,你——”
“云瑯。”蕭朔垂眸,“今日我進宮,你出來找我,為什麼會帶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