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陛下于臣,恩深似海。”蕭朔道,“臣發覺此事,自然要同陛下說。”
“那暗門隱患已處置妥當,侍衛司也已暗中調查。朕吩咐了政事堂,按一等軍功賜賞。”
皇上格外欣慰:“今日叫你來,是還有些事要親自同你說……”
“一等軍功是攻城克池、三軍之中斬將奪旗。”
蕭朔語氣微沉:“臣無功,不敢受祿。”
“如今四境平安,哪來的攻城奪旗。”
皇上笑道:“你立了此等大功,朕難道還不能賞了?只管受著就是,御史臺若再說閑話,只管來告狀,朕替你教訓他們。”
蕭朔眸底冷得像冰,垂了眸,并不答話。
皇上看了他一陣,放下茶盞,輕嘆口氣:“朕知道。”
“上次你入宮,朕替云瑯說了幾句話,難免惹得你不快。到了現在,竟還和朕堵著氣。”
皇上嘆息道:“朕與你父親,雖非一母同胞,卻自幼如嫡親兄弟一般……云氏一族與朕,何嘗不是血海深仇?”
“只是當初血案,畢竟是鎮遠侯云襲一手策劃。”
皇上緩緩道:“云麾將軍……與鎮遠侯,素來親緣淡薄。至多也只是為保功名前程,不得不從旁協助罷了,若說主謀,其實怪不到他身上。”
蕭朔右手垂在身側,慢慢握緊了身側玉佩。
他盡力叫自己不去細想這些話,胸口些微起伏幾次,將諸般念頭死死壓回去:“是。”
“朕這些年,每次一同你說這個,你便很不愛聽。”
皇上道:“只是……朕仍想讓你明白。當年之事,總歸有太多不得已,太多人被裹挾牽連。今日抓了一個云瑯,他日說不定又牽扯出哪件事,牽涉了別的什麼人。”
皇上看著他:“朕希望,你能分得清主次,不要一味遷怒冤恨……”
“別的什麼人?”
蕭朔神色冷然,靜了半晌,忽然嗤笑一聲:“是,比如——”
皇上蹙了下眉:“什麼?”
“沒什麼。”蕭朔放下手中姜茶,跪下行了個禮,“臣告退。”
皇上視線落在他身上,看著蕭朔冷嘲神色,心底竟莫名沉了沉:“慢著。”
“臣府上還有事。”
蕭朔站起了身,并不抬頭:“若陛下要閑聊,臣改日再來伴駕——”
“站住!”皇上沉聲叱了一句,又強自壓了壓語氣,盡力和聲道,“回來……坐下,朕還有話未同你說完。”
蕭朔神色無謂,像是不曾聽見皇上失態,回了榻前落座。
“朕……方才發火,并非沖著你。”皇上閉了閉眼,“只是此事于朕,也非同尋常。”
“當初朝中便有說法,只靠鎮遠侯一家,做不成這等驚天大案。朕也曾再細查過,卻終歸一無所獲。”
皇上盯著蕭朔,緩聲道:“你方才欲言又止,可是聽說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些風言風語罷了。”蕭朔道,“不值得陛下煩心。”
皇上眼底隱約透出些厲色,在蕭朔身上一落,斂得重新不見端倪:“縱然是風言風語,倒也不妨一聽。”
“你也知道,朕為此事,這些年來都夜不能寐。”
皇上慢慢道:“若是還有主犯逍遙法外,誅殺懲戒,仍有疏漏……又豈對得起你的父王母妃?”
蕭朔低著頭,似是被他的話說動了,靜坐半晌:“當年之事,臣偶然聽見些別的說法罷了。”
皇上目光一凝,神色不動:“什麼說法?”
蕭朔握住腰側墜著的流云玉佩,讓微涼玉質貼在掌心。
直到這一步,皇上的反應……都同云瑯的推斷絲毫不差。
云少將軍向來用兵奇詭,喜歡險中求勝。今日給皇上下這一個套,便是要賭皇上的反應。
他心中其實并無把握,但行到此處,也再容不得猶豫退卻。
“有人同臣說,臣這些年,其實都恨錯了人。”
蕭朔垂眸道:“當年血案罪魁禍首,既非鎮遠侯,也非云麾將軍。”
皇上坐了一陣,語氣有些沉:“既然如此,主犯又是什麼人?”
蕭朔神色平靜:“不知道。”
“不知道?”皇上牢牢盯著他反應,“此人既然這般故弄玄虛,同你說了這個,竟不告訴你罪魁禍首其實是誰麼?”
“他對臣說,要想知道當年謀害父王的主犯究竟是誰,要先替他做件事。”
蕭朔道:“臣沒有做,自然也無從知曉了。”
皇上蹙緊了眉:“他讓你做什麼?”
蕭朔并不再說下去,側過頭,看了看那杯冷了大半的姜茶。
皇上倏而想透了,霍然起身:“那道暗門——”
“臣平日里又不入宮,哪會留意到承平樓,更何況什麼暗門。”
蕭朔平淡道:“他讓臣做內應,替他往那暗門里運送□□。臣不敢做,思來想去,只能叫蕭泓堂兄去摔一跤……可惜。”
“臣在邊上,看著堂兄罵了半日的人,竟無一人留意暗門,只得橫了橫心扯了個金吾衛。”
蕭朔道:“如今宮內宮外,只怕都已知道了。那人恨臣還來不及,更不會告訴臣更多的事了。”
皇上愕然看著他,半晌終于將整件事連起來,搖了搖頭:“竟是這樣……”
“朕原本心中還有些奇怪,你難得入宮一次,竟就這般湊巧,發覺了此等要緊大事。”
皇上苦笑:“原來你是有備而來,特意為了叫朕知道。”
“謀逆行刺,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皇上緩聲道,“那人既然叫你配合,定然還許了你極豐厚的報酬罷?”
“掉腦袋的事。
”蕭朔回想著云瑯說的,搖了搖頭,“再豐厚,臣也不敢拿。”
“你如何是不敢?分明是惦念與朕骨肉親情,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