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瑯看了蕭小王爺半晌,還是覺得老太傅見了他便避之不及,是怕再被堵在院子里,不由分說灌一頓酒。
聽太傅所言,兩人應當并沒什麼真正過節。云瑯略一思忖,碰碰蕭朔,準備說幾句軟話:“太傅今日還提起你,你——”
“我當年同他承諾的,并沒能做到。”蕭朔道,“原本也無顏見他。”
云瑯想起太傅說過的話,看著蕭朔平淡神色,心底跟著無聲揪了下,低聲嘟囔:“哪兒沒做到啊?這不是好好的……”
“太傅最不放心的便是你。”
蕭朔不意外蔡太傅已和他說了這個,側回身,將燈撥得亮了些:“我說過要管你,卻將你管成這個樣子,他定然極生我的氣。”
云瑯知他素來易鉆牛角尖,耐心開解:“太傅是讓你管著我,叫我不上房揭瓦……”
“不然呢?”蕭朔蹙眉,“你看我管住了嗎?”
云瑯:“……”
云瑯一腔關愛生生錯付,咳了咳,訕訕的:“哦。”
“你何曾少折騰過一日?”
蕭朔是來找他算賬的,被攪和一通,幾乎忘了來意:“還留的什麼紙條?!都寫了些什麼?什麼不過睡了幾覺……”
蕭朔越想越惱,沉聲斥道:“我何曾奪了你最要緊的東西!”
蕭小王爺沒受過這個委屈,咬緊牙關,怒意難當:“不過就是趁你歇下,拿了你的玉佩罷了,也值得你這般——”
“不是我要寫的!”云瑯簡直撞天屈,“老太傅舉著戒尺……那麼寬一把戒尺!紫檀木的!”
云瑯左手心現在還腫著:“他盯著我,說一個字我寫一個字,寫錯了都不行!”
蕭朔蹙緊了眉,將信將疑抬眸。
“真的,不信你去問太傅!我瘋了才沒事寫這個……”
云瑯正要發誓,忽然回過神,往他腰間看了一眼,伸手去夠:“我今日沒找著那玉佩,是叫你拿走了?”
蕭朔倏而冷了神色,將玉佩按住:“你的東西,我不能拿?”
“本就不是我的啊。”
云瑯莫名:“是我從你腰上拿的,你忘了?”
當年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因為一塊雙魚玉佩弄得不歡而散,還弄壞了小云瑯的玉麒麟。
云瑯后來便長了記性,凡是蕭朔隨身的東西,除非是自己送的,否則無論再如何胡鬧,也一律規規矩矩半點不碰。
也就是這些年兩人始終沒見,那些規矩都淡了不少。云瑯仗著自己有傷,才開始得寸進尺、蹬著鼻子上蕭小王爺的臉。
蕭朔前幾日戴了塊成色極好的玉佩,極溫潤的羊脂白玉,鏤刻成了精美的流云形狀,被蟠螭紋細細密密環鎖著,墜了深竹月的絡子,漂亮得很。
云瑯在蕭小王爺的臉上,一時得意忘形,順手扯過來,就戴在了自己身上。
后來去了醫館,也沒來得及再還回去。
“確實是好東西,我還怕又給弄丟了。”
云小侯爺自幼錦衣玉食,玉佩從來都是戴著玩兒的,倒也不拘非要哪一個:“沒丟就好,你戴著也好看,還你——”
云瑯看他神色不對,伸手晃了下:“小王爺?”
蕭朔看著他,面沉似水:“玉佩雖曾在我腰上,卻是你親手拿走的。”
“……”云瑯有些摸不清頭腦:“我拿了,然后呢?”
“你既拿了。”蕭朔眸色晦暗,牢牢盯著他,“憑什麼不是你的?”
云瑯:“……”
大抵……這便是天生的氣勢。
皇子龍孫,天家血脈。
蕭小王爺說這種冤大頭的話,都能說得霸氣四溢鏗鏘有力。
云瑯由衷敬佩地坐了一陣,壓了壓念頭,又細看了一眼蕭朔。
小王爺坐在燈前,臉色又有些不對,眼看著竟像是又要發脾氣。
云瑯一陣后悔,心說果然玉佩這東西一塊兒也碰不得,干咽了下,握著他的手摸了摸。
蕭朔向來抵不住他這個,手臂顫了下,繃緊了,沒挪得開。
“有什麼不一樣啊?”
云瑯握著他的手,緩和了語氣輕聲問:“就按你說的,它……曾經短暫地,不著痕跡地,屬于了我一下。”
蕭朔胸口起伏幾次,聲音冷得象冰:“兩天。”
“屬于了我兩天。”云瑯改口,“現在讓你拿走了,不就又是你的了嗎?”
蕭朔定定看著云瑯的茫然神色,凝坐半晌,側開頭。
他握著那塊冰冷的玉佩,眼底漫開些血色,白日在宮里的安心徹底冷透了,只剩下嘲諷的余燼。
他就只是想要一塊云瑯的玉佩,隨身戴著。
……
竟都不行。
云瑯不要他的玉佩。
曾經的那一塊,他當時不肯給,云瑯現在便什麼都不要了。
蕭朔靜靜垂著視線,眼底血色翻涌,閉上眼睛。
他想給云瑯的。
想著等云少將軍威風凜凜打完那一仗,一回京,馬上就給云瑯的。
他特意求了母妃,尋來了京城最好的玉匠,將那塊雙魚玉佩重新改過,一點點在魚身上鏤了極精細的勾云紋路。
云卷著玉,雕得極漂亮,云瑯定然會喜歡。
他那時還想著,當初云瑯大概不曾仔細看過雙魚玉佩,他便厚著臉皮騙云瑯,說是上面本來就有勾云紋,注定該是云小侯爺的。
……
云瑯早不想要了。
哪一塊都不要了。
蕭朔闔著眼睛,將胸口翻涌的激烈情緒死死按回去,一絲一縷,盡數收斂干凈。
蕭朔不看云瑯,睜開眼睛起身,平靜道:“你說的是。”
“該說的已說完了,若有什麼事,叫人知會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