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不好好睡覺,跑來的。”
蕭朔把人從書堆上拎起來:“不必,去拿章程罷。”
“您應對得了嗎?”
老主簿仍不放心:“野兔不比家兔溫順,急了會咬人的。”
蕭朔把人放下,被疼到惱羞成怒的云少將軍一口叼住了手腕,從容道:“應對得了。”
老主簿半信半疑,憂心忡忡去了。
蕭朔關嚴窗子,把書冊撥到一邊:“你來做什麼?”
“睡不著。”云瑯松口,瞪著他,“都怪你講得什麼破夢……”
“你睡不著,不是因為我講的夢。”蕭朔道,“是你昨晚睡了五個時辰,白天又睡了兩個時辰。”
“……”云瑯磨牙霍霍,“小王爺,那只手伸過來,缺個牙印。”
蕭朔還要留一只手寫字,沉著背到背后:“梁太醫若知道你來,定然要把你扎成篩子。”
“你不會不同他說?”云瑯皺眉,“我這次就摸出了醫館,從醫館到王府這麼遠的路,我都叫刀疤找的暖轎。”
云瑯細細養了一天,暖暖和和坐著轎子過來。翻了圍墻,躲了玄鐵衛,信心滿滿避開了窗前的陷坑。
……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你開著窗子,干什麼往這兒堆書?”
云瑯看著那一堆精裝的書冊,咬牙切齒:“定然是早算準了我會來。”
蕭朔垂眸看著他,忽然笑了一聲。
云瑯瘆得慌:“笑什麼?”
“守株待兔,我的確算準了你會來。”
蕭朔輕聲:“只是不知你哪日來,只好日日守著等。”
云瑯張了下嘴,皺了皺眉,抬頭迎上蕭朔視線。
“既睡不著,便幫我看卷宗。”蕭朔直起身,“你——”
云瑯盤在榻上,拽著他袖子:“小王爺。”
蕭朔看他:“又有事?”
“卷宗日日都能看。”云瑯不信,“你今日說的那些,自己就不怕?”
“你不是向來怕鬼嗎?”云瑯道,“小時候王爺一講奇談詭事,你就扯著我走——”
“我扯著你走,是因為若不將你扯走,你嚇得一宿睡不著,一宿都要在外面砸我的窗子。”
蕭朔把袖子拽出來:“父王就是愿意看這個,才會老是講山村野尸、古廟枯井。”
云瑯打了個激靈,面色愈苦:“別說了。”
蕭朔奇道:“你如今還怕這個?那你這五年里,遇上古井的時候——”
“蕭朔。”云瑯陰森森,“你信不信,今晚便有個白衣厲鬼撲上來咬死你。”
蕭朔看著云小侯爺一襲干干凈凈的雪白錦袍,終歸沒能壓住,嘴角跟著微微挑了下。
云氏厲鬼被他所惑,一時愣怔,沒能回過神。
“好。”蕭朔道,“就今晚。”
云瑯:“……”
蕭小王爺的道行越來越深,云瑯深呼深吸,惡狠狠磨著牙準備給他個痛快,忽然被胸肩迎面覆下來,溫溫一攬。
云瑯僵在蕭朔胸口,恍了恍神,抬起頭。
“我在。”
蕭朔神色從容,看著他:“你不必怕這些,從今日起,到你百年之后,枯骨成灰,我都會在。”
云瑯咽了下,一時覺得這話不很對勁,一時卻又莫名推不開,摸索著握住蕭朔的胳膊。
“我在,云瑯。”
蕭朔擁著百戰百勝的云少將軍,將人護住,在他背上輕撫兩下,“別怕了。”
第三十五章
老主簿回了書房, 來送禮部的條陳章程,被暖榻上多出來的云小侯爺嚇了一跳。
“您是什麼時候來的?”
老主簿不及準備,忙擱下手里的東西, 出去叫人備參茶:“可是醫館出了什麼事?這些玄鐵衛也是, 怎麼也不知道通報一聲……”
云瑯坐在榻上,剛被順著背撫了兩下,此時整個人都有些沒緩過神:“醫館無事,不怪玄鐵衛。”
老主簿把參茶端過來:“這般懈怠,如何不怪他們?”
云瑯不比旁人, 如今各處尚得精細得很。他底子太虛,稍不留神著了風受了涼,再不留神,動輒便又要生病。
老主簿親自安排, 向來照應得仔細, 只是這些日子云瑯要留在醫館, 這才不曾日日備著暖爐參茶:“太不像話, 您從哪條路回來的?”
云瑯干咳一聲, 不動聲色, 扯過條薄些的軟裘:“……”
“云少將軍。”
蕭朔接過參茶, 吹了兩下, 自己先試了涼熱:“月夜奇襲,追捕野兔, 從窗子進來的。”
云瑯抱著薄裘:“……”
老主簿這才想起野兔的事, 拍了下腦袋:“對了!那兔子可抓著了?”
“抓著了, 只是沒抓穩,被咬了一口。”
蕭朔看著云瑯:“您說得對,的確野得很。”
“可要緊麼?野兔子不只會咬人, 還會蹬人的。”
老主簿嚇了一跳,一陣擔憂:“要不要府上醫官——”
“不必。”蕭朔被云瑯在薄裘下結結實實蹬了一腳,神色不動,將人連腿按住,把參茶遞過去,“不曾破皮見血,只是叫它跑了。”
老主簿松了口氣:“那便好……跑了就跑了。”
“回頭也同玄鐵衛招呼一聲,看能不能再抓著。”
老主簿也曾隨端王射獵,想起舊事,笑道:“野兔子比家兔香得多,在外頭整日跑,竟也不見哪里狼狽,又好摸又好抱。烤起來也好吃得很,尤其后腿與屁股……”
云瑯剛喝了一口參茶,猝不及防,嗆得咳了個昏天暗地。
老主簿茫然,看著自家府里的云小侯爺:“老仆說錯話了?可有什麼不妥?”
“說得不錯。”蕭朔淡然道,“您回去時,去賬房領十兩銀子。”
老主簿天降橫財,雖然不明所以,卻仍高高興興謝過了王爺:“是。”
蕭朔擱下手中卷宗,看著快紅透了的云少將軍,牽了下唇角:“去歇息罷,我同小侯爺說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