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不走?”
云瑯緩了緩神,有些好奇:“可是還有事找我?”
“你方才沒說完。”小藥童道,“杏花你用不成,杏仁你也吃不了,要怎麼辦?”
云瑯失笑:“你不是說,要送我個杏果?”
“一個能做什麼?”小藥童嘟囔道,“師父根本不會種樹,果子又酸又澀,難吃死了……”
“果子酸澀,正好釀酒。”
云瑯道:“約好了,到時候你給我個杏果兒,我回去釀酒喝。”
小藥童狐疑:“你會釀酒嗎?”
“術業有專攻,我只管躺著數錢。”云瑯拍拍他腦袋,“回去罷,我要去見那個管釀酒的了。”
小藥童還不曾喝過酒,半是提防半是期待,將一瓶護心丹塞給他,嘟嘟囔囔背著杏果酸澀可釀酒走了。
云瑯看了看那瓶護心丹,低頭笑笑,倒出一顆扔進嘴里,當炒豆慢慢嚼了。
他沒再耽擱,斂神定心,進了林中靜室。
第三十四章
靜室內, 工部尚書額頭冒著汗,正磕磕絆絆應對著琰王的問話。
“今日前來,當真只是看病。”
工部尚書恭謹道:“梁太醫說有人要見下官, 到了此處, 才知道竟是琰王殿下……”
蕭朔靠在案前,合上隨手翻閱的書,擱在一旁。
工部尚書下意識噤聲,瞄了一眼琰王神色,訕訕低頭。
這些天來, 自從云小侯爺下獄的消息在京城傳開,已有不少人在暗里懸了心盯著琰王府。聽聞云瑯被送到了醫館,當夜便有人按不住,還是熬了一宿, 才將他推過來看看情形。
工部尚書壯著膽子來了, 卻不曾想竟在醫館遇見了蕭朔, 一顆心懸在半空, 半句多余的話也不敢多說。
“尚書有什麼話, 直說就是。
”
蕭朔已在屋內坐了一刻, 聽著工部尚書東拉西扯的打太極, 在云瑯那里攢的耐心已近耗盡:“不必遮掩避諱。”
工部尚書低著頭, 擦了擦汗:“下官豈敢……”
蕭朔抬眸,視線淡淡落在他身上。
這些年琰王在外多有酷戾名聲, 工部尚書被他掃了一眼, 臉色又白了幾分。
“大人是佑和二十五年進士, 負責殿試的便是先王。后來瓊林宴上,受世家子弟挑釁,也是先王出手解圍。大人入工部后, 曾與父王多有來往,府中尚留有昔日拜帖。”
蕭朔緩緩道:“昨日將人送來,今日大人便碰巧生了病,不辭辛勞來了醫館,竟……無半句有用的話可說。”
蕭朔隨手推開窗子,透了透風:“莫非是覺得本王這些年自尋死路,實在不堪托付?”
“王爺說得什麼話!”工部尚書忙起身,“您金尊玉貴,福壽綿長,如何便自尋——”
工部尚書不敢說,看了看蕭朔臉色,小心翼翼道:“您近些年……雖然有幾次,舉止稍有出格,可并非您本心所愿,我等是知道的。”
“只是……有些事。”
工部尚書干咽了下,錯開視線:“您知道了,卻還不如不知道的好。”
蕭朔眼中顯出些諷意,輕笑了一聲。
“這些年朝中紛亂,情形難測。您韜晦避朝,實是無奈之舉。”
工部尚書小心試探:“前幾日,王爺入宮已得了圣上眷顧,正是乘此機會更進一步、以求圣心的時候,又何出此泄氣之語呢?”
“圣上眷顧。”蕭朔念了一遍這幾個字,神色平靜,“大人教我,如何該更進一步?”
工部尚書愣了愣:“這——”
“我見了血海深仇的故人,將人囚在府中泄憤,打得半死。
”
蕭朔慢慢道:“再聽從了皇上開解,知道他原本也不想下手。只是為名為利、為保前程,被逼無奈才忘恩負義的……”
蕭朔好奇:“這樣便能得了圣心麼?”
工部尚書失聲道:“王爺!”
蕭朔不以為然,偏了下頭望著他。
“王爺……如此之想,無可厚非。”
工部尚書怔坐了半晌,眼底漸透出些心灰意冷,向后退了一步:“我等無話可說。”
“只是他……終歸并非主犯,縱然卷入其中,也是身不由己。”
工部尚書低聲道:“王爺若泄夠了憤,還請念一絲故人之情,抬一抬手。免得來日知道了些別的事,徒生后悔……”
蕭朔像是全然不曾聽見,替自己添了盞茶,輕吹了幾下浮沫。
工部尚書看他半晌,終歸忍不住一拂袖,起身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殿下好自為之,下官告退。”
蕭朔笑了笑:“請便……”
他話還未完,忽然若有所覺,抬了下頭,放下手中茶盞。
“怎麼,王爺莫非還埋伏了耳目,要舉告下官麼?”工部尚書見他神色有異,被滿腔寒涼悲愴頂著,沉了語氣道,“如今工部也已是個閑職,做官不如不做。王爺舉告,下官正好告老還鄉……”
工部尚書邊說邊回身,正要徑自出門,忽然一怔。
“孔大人未滿四十,心老人不老。”
云瑯扶著門沿,抬手相讓:“左右工部無事,再坐一刻。”
工部尚書愣愣看著云瑯,臉色一連變了數變,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
云瑯合了門,看向蕭朔,揉揉眉心:“我不過同別人說了句話,晚來了一會兒,看看你都說了些什麼……”
“朝中紛亂,情形難測。”
蕭朔淡聲道:“此時來訪,難保不是皇上派他來套話試探。
”
“下官尚不至這般齷齪!”工部尚書才回神,正聽見蕭朔所言,一陣氣惱,“少侯爺——”
“你要裝樣,也裝得像些。”
云瑯將蕭朔推開些,找了個地方坐下:“孔大人犯顏直諫,說了這麼多冒犯的話,竟也沒被你找人綁起來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