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搖了下頭,將茶盞擱在一旁:“想起了過往的事。”
云瑯微怔。
“此事不必再商量。”
蕭朔淡聲:“這些年,我連恨你都能恨得世人皆信,沒什麼不能做的。”
云瑯張了下嘴,胸口不自覺燙了下,笑了笑:“過幾日……讓我去見見虔國公罷。”
蕭朔看著他,蹙緊眉。
“你既沒什麼不能做的,我又如何不行?”
云瑯放緩了語氣,耐心勸他:“虔國公生我的氣,無非是舊日之故。他是王妃的父親,是你的外祖父,自然……也是我的長輩。”
“王叔王妃,待我若子。”云瑯道,“給外祖父磕個頭,跪一會兒,也不算什麼……”
“此事不提。”
蕭朔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好爭執,按著云瑯靠回去:“你若覺得我們一定要虔國公助力,我便去給他磕幾個頭,無非為當初的事認個錯罷了。”
“認什麼錯。”云瑯扯扯嘴角,“當初虔國公查出冤案是我家所為,提刀來找我索命的時候,你從父母靈堂追出去阻攔……你要認錯,莫非是那時不該不還手,任憑虔國公一刀捅了你的肩膀?”
蕭朔面色倏地沉下來:“何人同你說的?”
“那夜中秋,月色皎潔,我見色起意。”
云瑯心知不能賣老主簿,張口就來:“攬你入懷,扒了你的衣服,正看見肩頭有個舊日疤痕……”
蕭朔向來看不慣他這般信口開河,坐起身,眼中已帶了怒氣:“云瑯!”
云瑯眼疾手快,抬手戳在他肋間軟肉上。
蕭朔:“……”
云瑯愕然,又依著舊日記憶,戳了幾次蕭小王爺最怕癢的地方:“你如今不會笑到這個地步了嗎?”
蕭朔闔了眼,默念著他身上尚有傷病,按住云瑯往自己外袍里伸的手:“你既開始胡鬧,想必正事已說完了。
”
“沒有。”云瑯還記著重點,“你叫我去見見虔國公——”
蕭朔全然不理他,漠然道:“昨夜,我有一事,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云瑯眼疾腳快,掀了被子就要往地上跑。
“你打了五次。”蕭朔將人穩穩抄住,翻了個個兒,按回榻上,“我輾轉一晚,依然想不明白,你如何竟打得這麼快。”
“……”云瑯訥訥,“小王爺,你想不明白的是這個嗎?”
“想不明白的事有許多。”蕭朔道,“這是最要緊的一個。”
云瑯想了半天,自暴自棄胡言亂語:“想來是我練成了少林摘花無影手,這個你學不會,是武當山底下掃地那個老和尚的獨門秘籍,我去幫他買梳子,花了三文錢換來的……”
蕭小王爺一向分不出胡說八道,還在蹙了眉細想武當山下的和尚為什麼要梳子。云瑯伺機奮力一掙,鷂子翻身擰開背后鉗制,趁亂把人五花大綁抱住,伸手去呵他癢。
蕭朔這些年并不比他懈怠,將人按在榻上,一手墊在背后護嚴了,以眼還眼,探進了云少將軍的外袍。
“嘶——”云瑯沒有他的好定力,忍不住抽著氣樂,又想方設法掙著還手,“小王爺,你這些年是不是專練怎麼忍著不笑了?”
蕭朔淡淡道:“我不必忍。”
云瑯不自覺怔了怔,看著他神色,慢慢蹙起眉。
蕭朔的手仍在他肋間,抬眸望了一眼,輕輕撥弄了下。
云瑯被他拿捏得極準,癢得繃不住笑,連咳嗽帶吸氣:“難受呢,別鬧……”
蕭朔不為所動,低頭一絲不茍地照顧著云小侯爺身上怕癢的地方。
他這些年幾乎已忘了該怎麼笑,看著云瑯蜷在榻上笑得喘不過氣,靜了片刻,唇角竟也跟著微抬了下。
梁太醫說云瑯仍需臥床,不能太過折騰。蕭朔還了昨夜的五個巴掌之仇,便收了手,攬著云瑯坐起來:“好了,平平氣。”
“平不了了。”云瑯奄奄一息,蔫在他肩膀上,“仗也打不了了,權也謀不了了,你把我扛回去吧……”
蕭朔輕聲:“好。”
“……”云瑯:“啊?”
“你躺著,我尋些方子。”蕭朔道,“去釀酒賣。”
云瑯:“……”
云瑯一時有些不放心,抬手摸了摸蕭朔的額頭:“發熱了?說什麼胡話……”
“不是胡話,荒唐妄念而已。”蕭朔挪開他的手,“虔國公那里,你不準去。”
“你攔得住我?”云瑯靠在他肩頭,低聲嘟囔,“我要跑,十個你也抓不住……”
“我知道。”蕭朔低聲,“別跑了。”
云瑯微怔,沒再跟他胡鬧,伸手輕輕拉住蕭朔。
兩人都太久不曾這般折騰,云瑯依著少時習慣,在他背后呼嚕了兩下:“做噩夢了?”
“時常做。”蕭朔道,“已不覺得難受了,有時候幾乎覺得,最壞的那一種反而是最好的。”
云瑯慢慢皺緊眉,看著他一身漠然蕭索,忍不住伸出手,把人抱住拍了拍:“別老想這些了,你做得最好的夢是什麼?多想想這個,心中便能寬松些……”
“無事。”蕭朔挪開他的手,“你這又是從哪學的?”
云瑯一頓,急中生智:“你昨夜不也是這樣?當時你覺得我心中不舒服,便這樣安慰我的。”
“我那時只是見你氣悶,在你背上撫了幾次,幫你順氣。”蕭朔道,“不曾這般拍來拍去。”
云瑯:“……”
云瑯訥訥:“書上說,放緩力道拍撫,效果要好些……”
蕭朔:“什麼書?”
云瑯把特意帶來的《教子經》往枕頭底下藏了藏,干咽了下,搖頭:“這些年看的,百家雜談。”
“罷了。”蕭朔看出他著意隱瞞,也不追問,“你我如今皆有秘密,不愿說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