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瑯靜了片刻,低頭苦笑:“蕭朔。”
“當初,父王不曾把你托付給我,先皇后也不曾把你托付給我。就連你自己尋死路,也不知道來托付我。”
蕭朔試好了溫度,將參湯抵在云瑯唇邊:“于是,我也只好自己把你托付給我自己。”
云瑯閉了一會兒眼睛,抬了抬嘴角,慢慢一口一口將參湯喝了。
“等去了醫館,我會以怕你潛逃為由,派人貼身看管你。”
蕭朔不想叫他再多費力氣,一臂攬住云瑯,穩穩端著藥碗:“到時候,自然有人甄別他們。”
云瑯倚在蕭朔臂間,諸多念頭紛雜混亂,說不出話,含混應了一聲。
蕭朔看著他喝凈了參湯,將碗放在一旁:“現在,少將軍的正事議完了?”
“你少這麼起哄。”云瑯失笑,虛踹他一下,“寒磣我?還少將軍,我統哪家的兵?”
蕭朔拿過帕子,遞到他手里:“統我家的兵。”
云瑯微怔,抬頭看他。
“既然正事議完了,我也有件事要問你。”
蕭朔不同他費話閑扯:“你那日忽然讓我吹參湯,是鬧得什麼毛病?”
云瑯還在想奪嫡的事,險些沒跟得上:“啊?”
“從哪學來的……這些亂七八糟。”
蕭朔想要叱責,看看云瑯臉色,盡數壓回去了,只冷聲道:“還有當初胡扯的什麼‘自己動’、‘這樣那樣’……”
“小王爺。”
云瑯愣愣看著他:“您自己寫話本,自己平日里都從來不看的嗎?”
蕭朔一時被他噎住,險些發作,狠狠瞪他一眼:“少東拉西扯!”
“我東拉西扯——”
云瑯一陣氣結:“你點評得像模像樣,還說我蒼白流水賬,不真摯不動人,莫非自己其實一本都沒看過?!”
“看過封皮。”蕭朔沉聲,“沒看過便不能點評了?我要點評御膳,自己還得去御膳房觀摩不成?”
云瑯從沒見過蕭小王爺胡攪蠻纏,一時竟被他堵得無話,按著胸口:“……”
云瑯心服口服:“蕭朔。”
蕭朔蹙緊眉:“說話!”
云瑯:“你大爺。”
蕭朔:“……”
云瑯拿過那床大花鳳凰的被子,蒙在蕭朔頭上,自己倒回去,自顧自和衣面壁躺下睡了。
蕭朔溢著冷氣坐了一陣,將被子扯了,拋在一旁:“你說,這些都是同話本上學的。”
“廢話。”云瑯都懶得同他說,“我還能怎麼學,去青樓轉兩圈,看有沒有官兵來抓我在床?”
蕭朔靜了良久,久到云瑯幾乎犯困睡過去,才又道:“當初你說,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不是我說的。”云瑯打了個哈欠,“有個叫韋莊的說的。”
“你還立志。”蕭朔道,“等你滿了二十,及冠那日,要睡遍天下青樓。”
云瑯:“……”
云瑯撐著胳膊,翻了個身。
蕭朔仍冷著神色,定定看著他。
“蕭朔。”云瑯抬手,摸摸他的額頭,“我二十歲的時候,不在青樓,在吐蕃躲追兵。”
“二十一歲時,我在黨項吃土。二十二歲,我在大理滾溝。”
“五年間,以京城為軸心,我劃出去少說兩千里路,兜了三個半的圈子。”
云瑯想不通:“你不都一直派人追著我跑嗎?”
“你行蹤隱秘。”蕭朔沉聲,“到了一處,要找到你,也要花些時日……”
云瑯:“……”
“這些時日。”云瑯深吸口氣,字正腔圓,“我也在專心逃命,不曾到過青樓。”
蕭朔神色不動,依舊在榻邊巋然坐了一陣,肩背似是緩了緩,起身道:“睡罷。”
“慢著。”云瑯扯住他,“這麼大的人,你當真一本話本都——”
他這語氣蕭朔極熟悉,一聽便知道云瑯又要設法嘲笑捉弄自己,拂袖冷然:“自然看過!無非設個圈套,試探于你罷了。”
“當真看過?”云瑯狐疑,“看過哪句?可知道自己動什麼意思麼?”
蕭朔被他戳破,眸色愈寒,咬牙道:“你那句……叫我吹一吹參湯,便是話本里的,我親眼見過。”
“……”云瑯輕嘆:“真會挑。”
蕭朔皺緊眉:“什麼?”
“無事。”云瑯沒出賣書房枕頭底下的《教子經》,施施然點頭,“知道了,小王爺博覽群書。”
“云瑯!”蕭朔含怒道,“你少戲弄于我!倘若——”
“沒戲弄你。”云瑯枕著胳膊,看著怒氣沖沖的小王爺,實在忍不住,“我想看那本寫了吹參湯的話本。”
蕭朔:“……”
“我不是被托付給你了?”
云瑯伸手,拽拽他袖子:“小王爺,想看。”
蕭朔:“……”
云瑯壓著笑,輕咳一聲,還要再捉弄他一二,蕭小王爺已霍然起身,頭也不回,匆匆出了臥房。
第二十七章
王爺半夜傳喚府內, 叫在書房共議正事。
為保穩妥,特意親手寫了重點詳情,叫左右分發下去, 在心中反復默誦清楚。
“王爺……”
老主簿捧著王爺手書, 心情有些復雜:“您當真要尋這個?”
“怎麼。”蕭朔看著窗外,神色漠然,“我不能找?”
老主簿忙搖頭:“不是不是。”
深夜忽然得了傳訊,老主簿還以為是什麼極要緊的正事,大半夜急匆匆跑來, 特意帶了府上幾個最機敏伶俐、忠心耿耿的家將。
……
老主簿侍立在一旁,看著多半是同云公子吵輸了嘴的王爺,欲言又止。
蕭朔被他攪得越發心煩,沉聲道:“有話就說!”
“王爺。”老主簿低聲道, “不瞞王爺, 咱們府上大半家將仆從, 都是當初朔方軍退下來的舊兵。”
“我知道。”蕭朔蹙緊眉, “那又如何?”
“打個架、燒個鋪子, 自然能行。”老主簿道:“斗大的字是識不到一籮筐的。”
蕭朔:“……”
“識字的。”老主簿道, “都按吩咐, 去分揀盤理府內這些年的書信卷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