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朔道,“你來挑。”
蕭朔:“同歸,共赴。”
第二十六章
蕭朔說完了話, 便自窗前支起身。
云瑯仍握著他衣袖,倏而回神,正要松開手, 卻見蕭朔已褪下了身上外袍。
不等云瑯反應, 仍透著溫溫熱意的外袍已翻轉過來,覆在了凍得發木的肩背上。
“你——”
云瑯出聲,才覺嗓音啞得過分,清了兩次,低頭扯扯嘴角:“走, 先去書房。”
“今日不去。”蕭朔道,“進來。”
“不是同你胡鬧。”云瑯笑笑,“你既……我說不過你。”
云瑯方才不自覺摒了呼吸,眼下胸肺間陣陣隱痛, 咳了一聲:“也下不去狠心, 真動手揍到你回心轉意。”
蕭朔脫了外袍, 右腕戴著的袖箭機關便全無遮擋的亮出來, 抬眸掃過云瑯身上大穴。
“……”云瑯眼看著蕭小王爺要把自己釘在樹上, 眼疾手快, 伸手按住:“不必。”
蕭朔立在窗前, 眸色仍漠然得不冷不熱, 在云瑯眼底一掠,依然紋絲不動伸手等他。
“總得商量一二。”
云瑯呼了口氣, 將被蕭朔一番話攪起的無數念頭壓下去, 稍撐起身:“你也知道, 方才你說的,該是最簡單的辦法。”
“的確簡單。”蕭朔神色平淡,“少將軍選共死?容我一月, 打點好府中上下,遣散仆從——”
“我沒力氣,少同我抬杠。”
云瑯懶得跟他吵,徑自堵回去:“你既要換法子,總該想辦法商量。”
如今在朝中,云瑯尋摸了整整三日,能找著幾個舊部已是極限。
云氏一門盡皆傾覆,當初鎮遠侯留下的舊人,都和昔日六皇子一派關系匪淺,半個都不能用。
端王當初平反得利落,蕭朔的情形比他稍好些。可能搜羅出來的,卻也無非都是些被貶謫冷落的閑官,派不上多大用場。
“聽見你叫人給我抄朝中局勢了。”
云瑯倚著窗子,扯扯蕭朔:“別費事了,拿過來我看。”
蕭朔蹙眉,看了他一陣,回身將那封密信拿了,連盞熱參茶一并擱在云瑯手邊。
“樞密院架空了兵部,三司抵了戶部,中書門下這兩年,也把吏部的事干得差不多了。”
云瑯展開,大略掃了幾眼,摸過茶盞喝了一口:“刑部明面上還和御史臺、大理寺共掌刑獄,實際用途,大抵也就剩一個把我撈出來……”
云瑯喝了兩口,覺得不對,低頭看了看:“你怎麼也喝起參茶了?”
“那日沒喝夠。”蕭朔拿了盞燈,擱在窗邊,“剛剛吹涼,只喝了一口,便有人——”
“……”云瑯耳后驀地一燙,磨著牙瞪他:“蕭朔!”
蕭朔不等他問候自家伯父,像是沒見云瑯在窗外摩拳擦掌,自顧自轉身,進了內室。
“這幾天,王爺在偏殿日日都備著參茶。”
老主簿忙快步過來,小聲同云瑯解釋:“雖不喝,也拿小爐隔水溫著。”
老主簿瞄了瞄內室,悄聲道:“一日沒動,隔天便倒了再換一壺,都是新的。”
云瑯還沒從面紅耳赤中緩過來,咬牙切齒:“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是京郊那幾座莊子平日里采制,挑好了送來的參片。”
老主簿忙保證:“不勞煩農夫。”
云瑯:“……”
“玄鐵衛困在京城施展不開,平日操練,也會去莊子上。”
老主簿暗中揣摩,只道云公子這些年實在顛沛,看這些東西也自然金貴珍惜:“不少是他們采回來的,不花銀子,您——”
“……知道了。”云瑯按著額頭,“農夫不餓。”
“是是。”老主簿連連點頭,“您先進來嗎?”
云瑯同蕭朔說了這小半日的話,都已看上信了,人還在偏殿窗外。
老主簿看著王爺親自挪到窗邊的一應物事,既猶豫要不要再端個火盆過去,又仍惦著把云公子請進來:“夜間風寒,外面著涼便不好了。”
云瑯原本可進可不進,無非只是身上太乏,一時翻不動窗戶,才在外頭磨蹭了這一陣。
偏偏蕭朔哪壺不開提哪壺,云小侯爺被激起了脾氣,也較上了勁:“我不。”
老主簿滿腔愁結,一時幾乎想帶人把王府的各處窗戶也拆了。
“你方才說,玄鐵衛會去莊子上。”
云瑯從好勝心里脫身出來,稍一沉吟:“京郊那幾座莊子,他可還去麼?”
“王爺不去。”老主簿搖搖頭,遲疑了下,低聲道,“當初——”
“我知道。”云瑯道,“他不愿意去。”
當初端王蒙難,府上家小恰在溫泉莊子上過冬,并不在京中。才會有趕回不及、盜匪截殺的一應后續。
云瑯曾聽過去支援的親兵說過,蕭小王爺提著劍,一身淋漓血色,仍死死護在王妃身前。
這等地方……如今,蕭朔自然是不會再愿意去的。
“他不去,有人會去。”
云瑯道:“那幾處莊子,可有人來往?”
“倒是有。”老主簿想了想,點頭,“都是進不來王府的,又想疏通咱們王爺的門路,去莊子上設法走動……”
“咱們蕭小王爺。”云瑯問,“有什麼門路可疏通?”
老主簿微怔,沒能立時答得上來。
“找個靠得住的心腹,去仔細盤查一遍,尤其走動人情送的那些東西。”
云瑯道:“看有沒有什麼不合禮制的,私占貪吞的,奪權謀逆的……”
老主簿聽得駭然:“云公子!”
“怕什麼,謀逆這頂帽子都栽了幾個人了。”云瑯不以為意,“都是他們用濫了的手段,沒什麼可避諱的。
”
老主簿此前尚不覺得,眼下聽云瑯說起,只覺背后發涼,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