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緊急也要有章法,貿然行事,只會適得其反。”
云瑯嘆了口氣:“你們下次出府,幫我看看。”
刀疤忙屏息靜聽:“是。”
“各家書鋪。”
云瑯按著額角:“有沒有售賣《示憲兒》、《教子經》之類的。”
刀疤:“……”
刀疤:“?”
“多買幾本回來。”云瑯道,“精裝平裝不論,只要能看。”
刀疤:“……是。”
“教養三五歲小兒的那種,便不要了。”
云瑯沉吟:“至少十歲。”
刀疤站了一陣,一言難盡地收了備忘木板:“是……”
“行了。”云瑯已然盡力,松了口氣,“就這些。”
刀疤依言記下了,遲疑片刻,又低聲問道:“還去書房嗎?”
“還得去。”云瑯道,“到底是大事,他聽不聽得進去,也要同他說。”
總歸蕭朔也不會吃了他。
云瑯定了定心神,坐在轎中,凝神盤算了一陣:“刀疤。”
刀疤立時應聲:“少將軍。”
云瑯還是愁:“你養過孩子嗎?”
“沒有。”刀疤耿直搖頭,“我們當初商定要砸了御史臺劫囚,挑人時,有婆娘兒子的先被劃了。”
云瑯:“……”
云瑯靜默良久,挑不出錯:“……很周密。”
“少將軍要養孩子?”刀疤不知他怎麼忽然想起了這個,說到現在,卻也聽懂了一二,“養孩子容易,有什麼可愁的?”
云瑯頭疼:“你沒養過,哪里知道。”
“沒養過,聽也聽會了。”
軍中風氣向來粗放,刀疤想不出養個孩子要花什麼心思:“給他吃給他喝,教他做事。不聽話就揍,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子……”
云瑯聽得啞然,正要叫他不必再說,忽然心中微動:“甜棗子?”
“就是哄。”刀疤解釋,“做點叫他高興的事,對付戧毛犟驢最好用。”
云瑯若有所思,慢慢靠回去。
做點……叫他高興的事。
兩人年少時,云瑯從沒費過這個心思。
縱然吵架,最后認錯服軟的永遠都是蕭朔,少不得還要賠上些禮,誠心誠意地哄個三四五天。
小皇孫也沒脾氣,真因為什麼發了火,云小侯爺紆尊降貴給講個笑話,沒兩句就逗樂了。
事到如今,云瑯竟真不知應當怎麼哄蕭朔。
少時蕭朔倒是還會喜歡些古籍字畫,看如今的架勢,多半也沒了這個雅興。
栗子給過了,再剝總顯得誠意不足。
從琰王書房掰回去那個珍寶架,倒是放了不少東西,還有云瑯惦記了十來年的魯班鎖、孔明車、諸葛機關弩,做得極精致機巧。
可再要拿從琰王那兒搶走的東西過來,掉頭送給琰王……八成也并不很合適。
況且云瑯記得,蕭朔也分明是對這些個東西一竅不通的。
當初云瑯從工部弄來了個九連環,十分喜歡,整日里擺弄,興沖沖拿去考蕭朔。
還特意承諾,蕭小王爺只要能拆開,就答應他一件事。
結果不消一天,小王爺就把九連環掰碎成了整整九段。
……
暖轎已到了書房外,云瑯仍沒能想出個頭緒,愈想愈糾結:“難不成真要把我綁上……”
刀疤扶他下轎,聽見半句,嚇得心驚肉跳:“少將軍?!”
“不成。”云瑯搖頭,“太險了。”
刀疤憂心忡忡:“少將軍究竟要做什麼?這般風險重重,怎麼——”
云瑯擺了下手,不叫他說下去:“在外頭等我。”
刀疤低聲:“是。”
云瑯輕呼口氣,向后倚了墻,忍著疼,闔目推了會兒氣血。
等自己看起來氣色更好些,伸手推開了書房的門。
第二十二章
蕭朔尚不曾就寢, 靠在書房窗前,正聽著玄鐵衛的回稟。
見云瑯進門,玄鐵衛怔了下, 遲疑:“王爺……”
蕭朔合上手中名冊:“下去吧。”
玄鐵衛低聲應是, 給云瑯行了個禮,快步出了門。
云瑯不曾想到蕭小王爺勤勉持此,側身讓過出門的玄鐵衛:“這麼晚了還忙……有要緊事?”
看玄鐵衛方才神色,分明話未說盡,欲言又止。
說不定是有什麼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事。云瑯有心哄他, 自覺退讓:“你若有事,就先辦,我回頭再來。”
“沒什麼要緊的。”蕭朔淡聲道,“睡醒了?”
云瑯有些不好意思, 咳嗽一聲:“嗯。”
白日埋頭大睡, 半夜四處亂跑。
若非蕭朔恰好有事, 不曾就寢, 簡直平白擾人清夢。
好歹是在琰王府上, 云瑯難得自省:“今日一不留神, 睡得沉了……亂了時辰。”
蕭朔將桌案上卷宗名冊攏到一旁, 隨口應了, 叫人:“上茶。”
“不用。”云瑯道,“我來找你, 是——”
蕭朔放下卷宗, 抬眸看他。
云瑯下意識停了話頭, 靠在門口,暗自思索。
他終歸是來設法哄蕭朔的,眼下看來, 蕭小王爺尚不像有要立時就寢的意思。
書房與小院畢竟隔得遠了些,難得來一次,總該做點事再回去。
云瑯沒立刻說下去,合了門,走到榻邊坐下:“你不一向是亥時便歇的麼?”
蕭朔看他:“亥時?”
“我記錯了?”云瑯怔了下,“當初你同我說,若要找你,好歹在亥時之前……”
蕭朔仍看著他,神色不明。
云瑯輕咳:“不是?”
“好歹。”蕭朔道,“在亥時之前。”
云瑯點頭:“對。”
“我每日四更天起。念完了書、習過了武、給父母請過了安,才躺下一個時辰。”
蕭朔:“亥時還沒睡死,能爬起來去坑里撈你。”
云瑯:“……”
少時,云小侯爺向來隨心而動。
解衣欲睡了,看見月色入戶,想起古人風雅行止,就欣然起行來端王府尋小皇孫。
云瑯不是皇子,既無起居注日日盯著,也不受宮規約束,向來不拘什麼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