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先帝千里迢迢賜了至寶白狐裘,勉強把人哄住了,云少將軍說不定直接帶人去抄了對面老巢。
“王爺。”老主簿緩過神,猶豫半晌,“云公子那邊……”
“他不說。”蕭朔道,“就是不愿叫旁人知道。”
老主簿也明白,只是心里終歸堵得慌,低聲:“是。”
蕭朔手臂垂在身側,靜了良久,緩緩松開攥著的拳,斂凈眼底無邊冰寒殺意。
云瑯審出來這些東西,直接叫玄鐵衛給了他,說明刺客口中撬出的東西格外緊要,不能耽擱輕忽。
“這些年下來,咱們府上遇過的。”老主簿低聲數,“侍衛司,樞密院,大理寺,太師府……”
蕭朔逐字逐句看完了那幾張紙,擱在火盆上,點燃了一角:“還少一處。”
老主簿怔了怔:“哪家?”
蕭朔看著那幾張紙燒起來,松開手,盡數落進火盆里。
老主簿愣愣看著,忽然回過神,低聲:“今——”
“刺客是太師府來的。”
蕭朔淡聲道:“供出了幾處他們的暗樁眼線,都是京中商鋪,有幾處還牽扯了當年的事。”
老主簿已太久不曾聽他說過這些,忖度一刻,目光亮了亮:“王爺要……動一動了麼?”
蕭朔:“來人。”
老主簿看著他,胸口無聲發燙,連連點頭,小跑著折身去叫人。
琰王府封門不出,既不與朝臣走動、也不同外人來往,幾乎已在京中避世而居。
琰王不招禍,禍卻從來不斷。近乎絕命的險局死地,這些年也遇了不止一兩次。
老主簿懸心吊膽,終于等到了蕭朔愿意再設法謀劃、出手反擊。
老主簿連緊張帶激動,叫了家將候著,快步回來:“人叫來了,您——”
“這幾處。”蕭朔寫了張紙條,扔下去,“今夜去燒了。
”
老主簿:“……”
蕭朔抬眸。
“您——”老主簿猶豫著勸,“是否再,再謀劃斟酌……”
當年端王卷進奪嫡之爭時,老主簿看在眼里,大致也是知道的。
都是苦心謀劃、步步為營。
在詭譎朝局中擴張勢力,此消彼長較量手腕,明爭暗斗。
……
不曾有過上來第一步就跑去燒別人的鋪子。
“父王步步為營。”蕭朔道,“不也保不住性命?”
“……”老主簿一時竟不能王爺話里挑出什麼錯處,愣了半晌:“是,只是……”
“琰王府行事囂張,肆無忌憚。”
蕭朔淡淡道:“我越悖逆,他們越覺得放心。”
老主簿怔了下,一陣黯然,低聲:“是。”
“況且。”蕭朔垂了視線,“我越悖逆——”
他越悖逆乖張,不堪造就,云瑯就越可能活下去。
這些年琰王府看似避世,其實幾乎被各方盯死,不能與朝局有絲毫牽涉。
尊榮已極,其實不過無根之木。
能否搏出一條生路,蕭朔并沒有十分把握。但倘若琰王府當真徹底傾覆,罪名越多,越罄竹難書……
云瑯活下去的機會,就越大。
朝中缺個能領兵的將軍,如今北疆不平,遲早戰火再起。
要將那些不堪往事徹底埋干凈,殺了云瑯,其實并不是最好的辦法。
侍衛司對云瑯用刑,也正是為了這個。
逼云瑯翻案,逼云瑯牽扯琰王府,只要毀了琰王,云瑯仍能當他的朔方將軍……
“王爺。”老主簿看他神色,隱隱心驚,“如何就先想起了這一步?”
老主簿小心道:“您若出了事,云公子當初在牢里,豈不是白白受了那些罪……”
蕭朔狠狠咬牙,闔目調息,再度壓了數次。
他從方才起便已盡力壓制,再壓不住,凜冽怒意終歸翻騰上來,一把掀了棋盤:“誰叫他受那些罪了!”
老主簿瞬間噤聲,縮在一旁。
“平日里的無賴勁哪去了?!”
蕭朔寒聲:“這種時候倒乖了!讓受刑就受刑,若是有人再以此拿捏威脅,要他的命,他是不是把命也要給出去!”
老主簿有心提醒云公子其實險些就給出去了,但一不小心懷了您的龍鳳胎,看著暴怒的王爺,干咽了下,閉緊嘴躲在角落。
福至心靈的,老主簿忽然想起了云公子被抓回京城、投進御史臺獄的那一天。
蕭朔一個人在書房里,閉門不出,砸了一整個珍寶架的寶貝。
老主簿猶豫了下,小聲問:“您那天氣的,其實是云公子……”
蕭朔起身,拂袖出門。
老主簿嚇了一跳,把殺氣騰騰出門的王爺拼死攔住:“您要去哪兒?”
“去給他長長記性。”蕭朔冷聲,“學不乖,就該受些教訓。”
“是該教訓!”老主簿忙幫腔,又小心溜縫,“只是云公子身子不好,您多少留些情……”
蕭朔冷嘲:“我留情,讓他再在哪個我看不住的地方,滾回來一身傷?”
老主簿不敢說話了,拼命朝門口下人打手勢,讓去給云公子通風報信。
蕭朔這一股火已壓得太久,前幾次都被意外岔過去了,這次被侍衛司手段激得怒火攻心,數罪并發,絕不好相與。
老主簿一路憂心忡忡跟著跑,眼睜睜看著蕭朔殺氣肆意,推開云小侯爺的院門,徑直進了屋子。
老主簿不敢跟進去,躲在門外面,偷偷往里面看。
屋內昏暗,只點了一盞燈,靜的很。
云瑯躺在榻上,被蕭朔拎著衣領狠狠扯起來。
……
云瑯勉強睜開眼睛,從夢里醒來一半:“蕭朔?”
蕭朔眸色陰沉,定定看著他。
云瑯打了個呵欠:“你也被關進來了?”
蕭朔蹙緊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