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磨蹭什麼!”蕭朔冷聲,“去提那幾個刺客!跑不動就拴繩子,拖著——”
老主簿舉著燈籠,有些心虛,訥訥回頭:“王爺。”
蕭朔:“……”
另一頭,在屋子里蹣跚走了百十個來回、終于決定出來透透氣的云小侯爺披了件蕭朔的衣服,裹著蕭朔的披風,由親兵扶著,站在假山石后。
云瑯神色復雜,看了看要把自己扒了衣服綁在榻上、鎖住手腳求自己的琰王。
先下手為強。
云瑯沒叫人扶著、自己攢了攢力氣,蹣跚著一步步過去。
從袖子里摸了摸,翻出塊加好了巴豆的點心,鄭重放在了蕭小王爺的手里。
第十九章
老太醫心狠手辣, 云少將軍方才在書房里撐著一口氣,叫刀疤扶著鐵骨錚錚走了百十個來回,疼得頭暈眼花, 再沒了力氣。
跌在榻上歇著的時候, 親兵正往書房運從院子里搶出來的東西,恰好有包巴豆粉。
云瑯看著巴豆粉,閑來無事,心念一動。
順手加在了桌上的點心里。
……
不曾想竟用上得這麼快。
云瑯看著蕭朔,神色復雜, 欲言又止。
蕭朔一時激憤失言,胸口窒悶,原本不欲再多說,偏偏被他看得心煩意亂:“有話就說!”
“小——”云瑯順口叫了半句, 想了想, 改口:“王爺。”
蕭朔看著眼前晃晃蕩蕩站都站不穩的人, 忍著脾氣, 沒立時拆了他, 冷然抬頭。
云瑯借著風燈光線, 抬頭看蕭朔線條凌厲的側臉。
……
這幾日, 不知是因為住在府上, 還是兩人終于慢慢說上了些話,他一不留神, 時常能從蕭朔身上尋到當年的影子。
冷峻了些, 脾氣不如當年好, 時時壓著郁氣。
也確實喜怒無常了一點。
可被蕭朔裹著披風搶出來,昏沉恍惚間,云瑯還是想起了兩人當初從崖上一塊兒落下去的情形。
月黑風高, 山風呼嘯。
還是少年的小皇孫,跪在他身邊,身上拼命發著抖。
云瑯墊著他,大半個身子在冰水里浸了半宿,凍得僵了,其實不覺得疼。
不止不疼,心神都奇異地混沌昏沉,反倒格外舒服。
連被小皇孫連拉帶拽、死命咬著牙背到背上,都只想著就這麼倒頭大睡過去。
蕭朔偏不準他睡,背著他,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絆摔了就再爬起來。
一路走一路摔,云瑯趴在他背上,聽著都跟著磕得慌。
那時候云瑯還沒跟上過戰場,可也常去軍營廝混,不少聽人說,到了這時候人就多半要沒命了。
背著個死人走夜路,正合官鬼化死地,爻不上卦,背運受克。
不利財運仕途,不利后世子孫。
云瑯怎麼想怎麼虧,扯著蕭朔的頭發,一下一下拽:“欸。”
蕭朔悶聲不吭,小心翼翼把他背得更穩,咬著牙走。
云瑯接著拽他:“蕭朔。”
蕭朔發著抖,低聲:“別說話了。”
“再說一句。”云瑯體貼地不煩他,小聲打商量,“把我放下吧。”
蕭朔停下腳步。
他趴在蕭朔背上,看不清楚小皇孫神情,只聽見急促到幾乎凄厲的粗重喘息。
“你放下我,一個人出去,走得也快些。”云瑯好聲好氣哄他,“找著人了,回來救我也一樣啊。”
蕭朔啞聲:“我一個人?”
“放心。”云瑯保證,“我就在這兒等你,哪兒都不去……”
他氣力不足,越說聲音越低。蕭朔不敢再不看他,回了身,把云瑯屏息小心放在樹下。
蕭朔跪下來,扶他靠穩樹干:“哪兒都不去?”
云瑯心說扯淡,戎狄狼崽子滿山搜人,小爺等快死透了就一頭滾溝里,喂魚也不叫他們抓著。
這種話定然不能和分毫不懂兵家戰事的小皇孫說,云瑯倚著樹,半靠在蕭朔手臂上,信誓旦旦點頭:“嗯。”
蕭朔跪在他面前,胸口起伏,喘著粗氣。
月光底下,小皇孫一路走一路摔,跌得灰頭土臉到處擦傷,比他還狼狽出了不少。
云瑯沒忍住,抬了幾次手,終于替他把夾在凌亂發間的碎葉片摘了下來。
……
不及回神,手腕猛地一疼。
蕭朔死死攥著他的手腕。
只會讀書拿筆的手,迸出的力氣幾乎能將他的腕骨生生捏碎。
云瑯自覺本來就快碎了,不消小皇孫幫忙:“別別別捏——”
“云瑯。”蕭朔眸底赤紅,盯著他,一字一頓,“我還活著。”
“……”云瑯點頭:“是,我看得出來……”
蕭朔將外袍撕成布條,用力打成死結,繞過他,同自己綁在一處。
“我活著。”
蕭朔咬牙發狠,把人牢牢捆在背上:“你就永遠都別想著,我會把你扔下。”
……
云瑯收回心神,輕嘆口氣。
蕭小王爺長大了。
已經不只是攥著人手腕放狠話,知道把人扒了衣服、鎖起手腳捆在榻上了。
或許當年拿布條綁他,就是個暗示。
遲早有一天,會到這個地步的。
改不成,逃不脫。
今日這麼對他,來日小王爺真的長大成人、同人成了家。入洞房的時候,只怕也會這麼對房中人。
云瑯身負王妃遺愿,看著蕭朔,欲言又止,斟酌著是不是該在房中術上規勸諫言琰王一二。
“沒話要說,就回去躺下歇著!”
蕭朔被他看得愈發煩躁,沉聲:“誰知道那個太醫靠不靠得住!你——”
“靠得住。”云瑯都想替梁太醫跳起來打他,“我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