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鐵衛回身,候著他吩咐。
“找間上房。”蕭朔抬眸,看向云瑯,“撥下人丫鬟,為小侯爺延醫用藥。”
云瑯不好意思,剛要客氣:“倒也不必……”
蕭朔:“讓他生。”
云瑯:“……”
第六章
屋里屋外都跟著靜了靜。
云瑯張了下嘴,清清喉嚨,欲言又止。
……小王爺盛情難卻。
王府的下人動作很快,說話間,新的暖爐已經填好獸金炭,重新送了上來。
云瑯眼睛一亮,把話暫且咽回去,伸手去接:“謝王爺……”
蕭朔饒有興致:“謝?”
云瑯抬頭。
“你最好生得出來。”蕭朔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下,“云瑯。”
云瑯抱著暖爐,目光落在蕭朔身上。
六年不見,如今的蕭朔和當初相比,當然已經很多地方都不一樣。
但一笑起來,就變得更多。
平時尚能掩飾,冰冷笑意掠過眼底,翻騰戾意就沾著血,壓不住地溢出來。
“懷胎十月,我會等足。”
蕭朔起身,語氣不帶半點溫度,落在云瑯耳中:“十月之后……”
蕭朔:“任選,一尸兩命。”
云瑯:“……”
小王爺文采斐然。
同門七年,講文章的師傅換了八個,沒見有這麼用的。
任選。
要麼他生個兒子兩命。
要麼他自己一個人尸。
云瑯揣著有點燙手的暖爐,算了算十個月自己能恢復到什麼地步,有點猶豫要不要現在就跟蕭朔改口,說自己懷了個哪吒。
沒等他下定決心,玄鐵衛已推門而入,同蕭朔低聲說了幾句話。
聲音極低,云瑯心里惦著哪吒的事,隱約聽了個大概。大抵是查過了那些刺客的尸首,發現些特異處,要蕭朔親自辨認。
刺客是朝著自己來的,云瑯有心幫個忙,撐著桌沿起身。
玄鐵衛時刻提防他,云瑯一動,立時有刀跟著出鞘。
蕭朔交代到一半,抬眸看過來。
云瑯扶著桌沿,被刀抵在頸間。
燭火下,云瑯臉色隱隱泛白,微闔著眼睛晃了晃,勉強站穩。
為首的玄鐵衛怕云瑯又有什麼計倆,正要上前,被蕭朔舉手止住。
云瑯驅散眼前黑霧,緩了口氣,皺起眉。
情形不對。
雖說從法場下來,他就自覺有些畏寒不適,可也該沒多嚴重。
當年京城慘變,一年沙場五年逃亡。幾次命懸一線,病得只剩一口氣,嚼嚼草藥就爬起來了,也沒這麼風一吹就倒。
更不要說站都站不穩。
云瑯靠著桌子,警惕抬頭:“暖爐里下了毒?”
蕭朔淡聲道:“獸金炭。”
云瑯找了一圈:“茶水?”
蕭朔:“龍井茶。”
云瑯仍覺得手腳頗發沉,呼出的氣也灼燙,心頭越發不安:“那只怕是小產,中了紅花,孩子要保不住了……”
蕭朔耐心徹底耗盡,打斷:“云瑯。”
云瑯還在愁,憂心忡忡抬頭。
蕭朔看著他。
屋內茶香氤氳,燭火輕躍,玄鐵衛漠然肅立。
“六年前。”蕭朔走到窗前,“也是今日。”
云瑯手輕輕一頓,無聲攥實。
蕭朔背對著他,窗外呼嘯風雪。
云瑯胸口起伏了兩下,將咳意憋回去,慢慢撐著站直。
“這六年,每到今日給父親上香,我都會將一卷密函也燒掉。”
蕭朔緩聲:“告訴他,我還在找你。”
云瑯閉了閉眼睛,低頭笑笑。
“這些年來,每每想起過往。”
蕭朔道:“我最后悔的,就是以你為友。”
“我甚至還將你帶回了王府。”
蕭朔轉回身,視線落在云瑯身上:“我父親教你騎射輕甲,教你提兵戰陣。”
“母親每次置辦點心衣物,無論何等精細,都有你一份。
”
“府上管家下人,都與你熟識,任你來去自如。”
風雪凜冽,屋內靜得懾人。
蕭朔逐字逐句,聲音冰冷:“是我告訴了你,禁軍虎符放在什麼地方。”
云瑯屏住呼吸。
他撐著桌沿,肩胛繃了繃,喉間漫開一片血腥氣。
“我若要你的命。”蕭朔緩聲,“絕不會是下毒這麼舒服。”
云瑯靜立半晌,抬起頭,輕抬了下嘴角。
蕭朔不再與他浪費時間,拋下柄鑰匙,帶玄鐵衛出了門。
-
不出半柱香,屋內已徹底清凈下來。
云瑯扶著桌沿,盡力想要站直,胸口卻依然疼得眼前一陣陣泛黑。
他抬起手,攥住衣料緩了緩,每喘一口氣卻都如同千斤重錘,高高舉起,結結實實砸下來。
云瑯有些昏沉,撐著慢慢滑坐在地上。
視野被冷汗沁著,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云瑯靠著墻,閉著眼緩了一會兒,低聲開口:“刀疤。”
窗戶被猛地推開,一道身影躍進來。
風雪盤旋半宿,也總算尋到機會,跟著打著旋往窗戶里灌。
黑衣人想去扶云瑯,又怕他著了冷風,手忙腳亂去關窗戶,被云瑯叫住:“透透氣。”
刀疤咬牙,半跪下來。
云瑯咳了兩聲,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唇角,拭凈了殷紅血色。
刀疤再忍不住,愴聲:“少將軍!”
“死不了。”云瑯深吸了口氣,一點點呼出來,“刺客是哪來的?”
刀疤跪在地上,沉默半晌,摸出一塊沾血的侍衛司腰牌,放在他面前。
云瑯了然,點點頭:“怪不得。”
他才到了蕭朔府上,就有人急哄哄來滅口,無疑是怕他說些不該說的話、做些不該做的事。
當初一場慘變,盤根錯節、牽扯太廣。
為了滅他這最后一個活口,已經上天入地折騰了五年。
刀疤雙目通紅,跪了片刻,又去使蠻力掰云瑯腕間手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