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果然對他高看一眼,連白門觀里的道士也勸他:“道友還是答應下來罷,你畢竟在白門觀客居,若陛下發怒追究,我們就要受池魚之殃了!”
沈嶠這才嘆了口氣:“那就請天使帶路罷。”
朝廷宣召道士,卻不是召沈嶠一人,沈嶠答應下來,名字就被登記造冊,過了三日,天使差不多湊齊十幾個看起來還算合乎條件的道人,沈嶠與白門觀的兩名道士,這才在宮中使者的帶領下入宮。
陳宮不比隋宮大多少,但華麗精致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盡顯江南麗色,許多道人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奢華,哪怕面上竭力壓抑,眼中也難免流露出驚艷。
沈嶠三人入了宮,便被引至望仙殿。
那里左右兩旁各八個座席,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剩下最靠近門口的那三個,自然是留給沈嶠他們的。
沈嶠無意與白門觀道士爭奪先后次序,直接就將前面兩個讓給他們,自己獨坐最靠近門口那個,倒贏得兩人感激的目光。
離門口最遠,當然意味著最不受重視。
內侍道:“陛下未至,諸位稍安勿躁,勿要喧嘩。”
眾道士自然不敢喧嘩,但竊竊私語也是難免的,沈嶠的視線隨意往四下一掃,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時,當即寒毛直豎,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
那人原本閉目假寐,不與旁人交流,一副孤高之狀,此時卻正好睜開眼睛,朝沈嶠這里望過來。
四目相對,對方若無其事轉向別處。
沈嶠:“……”
第133章 番外5
沈嶠的眼睛沒有瞎,所以他也不可能認錯人。
讓他驚異的是對方膽子之大,除了換上一身道士裝束之外,連容貌也未加修改,頂著分毫未動的一張臉,就這麼坐在陳國皇宮之內,成為陳國皇帝的座上賓。
眾所皆知,陳朝是儒門的地盤,說得不好聽點,汝鄢克惠視如禁臠,不許別人染指,像佛門天臺宗同樣在陳朝境內,就被臨川學宮遮掩得光芒黯淡。
論單打獨斗,晏無師自然不懼汝鄢克惠,但畢竟強龍難壓地頭蛇,堂堂浣月宗宗主扮作道士入宮見陳主,意圖搶奪儒門的陣營,招來儒門圍攻,這種事情傳出去將會很不好聽,在沈嶠看來,對方完全沒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煩。
話說回來,晏無師就是晏無師,若事事都在別人意料之內,也就不是晏無師了。
興許是沈嶠在晏無師身上停留的時間過長,坐在他旁邊的白門觀道士也注意到了,偏過頭低聲道:“沈道友,你認識那邊的道友嗎?”
沈嶠:“不認識,我也剛到建康,正要請張道友介紹。”
張道士道:“我只認得你對面那兩人,是京中藍水觀的道士,那藍水觀比我們白門觀還殘破,也不知那兩人是怎麼蠱惑了天使混進來的!”
沈嶠哭笑不得,歷來同行相輕,別看道門修的都是仙風道骨的長生之道,其實內里也是人心百態,樣樣不少。
“我聽說先前已經有道友被皇帝陛下召見過了,想來是陛下不甚滿意?”
張道士:“陛下想求長生,自然要向道門請教,奈何那些儒生極力反對,這京城之中的道觀,以東海觀最大,陛下原本尋的是東海觀的道士,聽說問仙問到一半時,被儒門的人知道了消息,那汝鄢克惠也真是討厭,竟請了太后施壓,當場戳穿東海觀道士的仙術,將他們趕出宮去。
”
說及此,張道士露出一絲幸災樂禍:“不過若非如此,又哪里有我們出頭的余地呢,那東海觀道士想要獨占鰲頭,才輕易被驅趕,若整個建康城的道士能聯起手來,也未必會懼怕那臨川學宮呢!”
沈嶠心說恐怕你們加起來也不是汝鄢克惠的對手。
“如此說來,怎麼今日我們入宮,卻不見臨川學宮的人出面?”
張道士:“你初來乍到,也難怪不知,今上登基不久,始興王起事造反,汝鄢克惠正隨軍陣前協助平叛呢,太后坐鎮居中調度,總理朝政,不耐天氣燥熱,移駕到別宮去處理朝政了。”
沈嶠恍然大悟,難怪皇帝無所忌憚,原來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若太后那邊發現此事,她未必會發作在皇帝身上,但總會遷怒我們的罷?”
張道士:“無妨,我早打聽清楚了,太后雖然出身儒門,但對佛道也并不排斥,不像汝鄢克惠那個老頑固,恨不得將陳國境內的佛道都消滅干凈,知道得了皇帝青眼,我等謹言慎行,總不至于出事的。”
他為人不錯,倒是對沈嶠知無不言,不過就算日后太后會遷怒怪罪,也抵擋不住人心向上,榮華富貴的誘惑,這不,東海觀的道士剛被驅逐出去,皇帝一征召,這里就又是座無虛席了。
當然,還有個假道士。
沈嶠不禁又朝晏無師望去一眼,對方目不斜視,兀自斂眉靜坐,倒真有幾分得道風采。
少頃,伴隨內侍一聲唱諾,一名唇上微須的年輕人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眾人起身行禮。
陳主的步子不快不慢,帶著一種貴族特有的閑適從容,這樣的步伐由來已久,頗有兩晉風流的章法,在許多推崇門閥的人看來,這才是上位者應有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