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嶠很明白,自己對許多人許多事心軟,唯獨在對白茸上,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否則誤人誤己,徒增冤孽。
“你代我轉告,就說玄都山恭喜白宗主繼任,不過貧道明日便要出遠門,貴派的宗主繼任大典,貧道怕是無法親身前往了,還請白宗主見諒。”
冰弦看了他片刻,忽然嘆道:“神女有心,奈何襄王心如鐵石?”
她曾被桑景行擄去,自然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更因有口技之長,才被白茸派來傳話,本以為有自家宗主那樣武功高強的美人傾心,又愿意為了他去改變本門宗旨,天底下沒有哪個男人不會感動,哪怕嘴上拒絕得再義正言辭,也不代表心底不會有所動搖,誰知這道士竟真就鐵石心腸,半分動容也無。
饒是冰弦,也不由暗自為白茸嘆息。
這一腔情意,注定只能空付流水了。
沈嶠道:“我若搖擺不定,言語曖昧,反倒是誤了她。”
冰弦本想說一句虛偽,可看著對方道袍出塵,面容清淡,儼如畫里出來的神仙一般,登時再也說不出口,心頭反倒隱隱有點明白了宗主為何會喜歡這個人。
驚鴻一瞥誤終身,從此人間俱無情。
她想,也許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去等待與付出的罷。
翌日一大早,沈嶠就辭別玄都山眾人,與玉生煙一道前往半步峰。
邊沿梅要前往長安打理浣月宗庶務,不與他們同行,這一戰無論誰輸誰贏,浣月宗也總還是要維持下去的。
自然,刀劍無眼,像這種生死之戰,更有可能以一人的性命為終結。
若晏無師死了,浣月宗還能存在與否,也是未知之數。
無論邊沿梅還是玉生煙,他們幾乎不愿意去思考這種可能性的存在,但作為大弟子,邊沿梅不能不為最壞的可能性提前作些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老晏:為什麼白茸那玩意比本座出場還早?
沈嶠:因為絕世高手都是要醞釀和排場的。
老晏:阿嶠你這麼說真令我開心︿( ̄︶ ̄)︿
沈嶠:畢竟這一戰有可能是你人生最后一次出場了→_→
老晏:……
第124章
沈嶠也沒想過他和晏無師見面會是在這種情形下。
先前聽了邊沿梅說的話之后,沈嶠嘴上不說,心里不可能沒有聯想。
晏無師武功全盛時期,跟狐鹿估交戰,可能會略遜一籌,但這一籌也并非定數,戰場上瞬息萬變,高手過招更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候一招不慎,判斷出錯,很可能整個結果就跟著翻轉了,但假如晏無師的魔心破綻還未修不好,這種略微的差距就會拉大,輸的可能性也會增加。
沈嶠想來想去,想了許久,都沒有想到什麼辦法能夠讓晏無師穩贏不輸。
這本來就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對手是狐鹿估,他師尊祁鳳閣再世,都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贏。
就這樣,等他滿懷心事到了撫寧縣的別莊外頭,站在虛掩的院門邊上的時候,就聽見里頭傳來懶洋洋的聲音:“不行,阿嶠,那個別咬。”
阿嶠?別咬?
沈嶠一頭霧水,推門而入,就看見晏無師半靠在廊下軟褥上,一手提著裝酒的玉壺,另一只手的手肘撐著身體,臉上洋溢著愜意閑適,聽見門邊動靜,抬起頭,瞧見沈嶠與玉生煙進來。
在他面前站了一頭小鹿,路都走不太穩的那種,正呦呦的叫著,叫聲有點像羊,又稍微再低沉一點,小鹿伸長脖子咬住玉壺,與晏無師拉鋸。
沈嶠呆了片刻,完全沒想到一個即將跟天下第一高手約戰的人竟會一點緊迫感也沒有,居然這麼清閑地……在逗鹿。
“阿嶠?”晏無師看見沈嶠和玉生煙二人,直接忽略了后面那一個,朝沈嶠招手:“你來得正好,我讓人開一壇桑葚酒,這還是十年前我埋下的。”
小鹿還以為他在叫自己,松開玉壺就湊過去,被晏無師推開腦袋,濕漉漉的黝黑眼睛里居然流露出一些委屈的意味。
沈嶠伸手摸了摸它,小鹿也不怕生,歪著脖子就在沈嶠手心蹭一蹭,沈嶠疑心自己剛剛聽錯了,忍不住問:“它有名字嗎?”
晏無師:“有,叫阿嶠。”
沈嶠:“……”
晏無師笑道:“你不覺得它很像你嗎?”
沈嶠看了小鹿一眼,對方是頭梅花鹿,還沒到長角的時候,連帶一對耳朵也毛絨絨軟嫩嫩的,脖頸處還有一撮白毛,尤其那雙眼睛,純良無邪,對人類充滿信任和依賴,可愛歸可愛,但沈嶠沒看出半點跟自己相似的地方。
“我聽說,你與狐鹿估約戰?”沈嶠直入主題。
雖然是一句疑問,但其實答案已經揭曉,這句話不過是開場白。
晏無師:“是。”
這句“是”,應得也很隨意,好像自己要去赴的是一場賞花聽雪的約會,而不是什麼事關生死的決戰。
玉生煙很識趣地沒有進來,向晏無師行了禮之后便往莊子別處去了,院子里就余下他們二人。
外加一頭鹿。
沈嶠風塵仆仆趕過來,此時也不知不覺被他感染,情緒逐漸鎮定下來,在旁邊坐下,但正襟危坐的姿勢明顯與晏無師的隨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