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晏無師道,“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個問題。”
沈嶠:“嗯?”
晏無師笑而不語。
先前他厭惡“謝陵”的影響,覺得那并非自己真實本意,幾番想將那份異樣感覺強壓下去,又認為只要修補了魔心破綻,這份感覺也會隨之消失,卻沒想到所有一切都隨著對方的笑容而復蘇。
他不愿承認自己不將天下人放在眼里,卻終有一日會將一個名字放在心上。
人心險惡重重,有背信棄義,有忘恩負義,也有拋棄妻子,為了榮華富貴不擇手段,晏無師看過許多,也不以為意,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自私涼薄的人,天下事只分他看得上眼和看不上眼,沒有可做也不可做之分。
然而晏無師不得不承認,只有一個沈嶠,自己無法改變他。
天下雖大,也只有這麼一個沈嶠。
晏無師:“本座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沈嶠:“不。”
晏無師置若罔聞,自顧自說道:“從前有個人,他從一堆金銀珠寶里發現一塊石頭。”
沈嶠抽了抽嘴角,他方才好像已經說過不想聽了罷?
晏無師:“但他很難相信那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覺得能跟滿屋金銀堆疊在一起的一定也是寶貝,所以總是帶在身上,還找了許多人來鑒定打磨,但毫無例外,每個人都對他說,這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毫無出奇之處,你猜最后怎麼著?”
“?”沈嶠一臉茫然外加莫名其妙。
晏無師:“最后,他終于相信這的確一塊毫不值錢的石頭,但在此人眼里,跟那滿屋子的金銀財寶相比,即使它只是一塊石頭,也是一塊萬中無一的石頭。
”
沈嶠:“……”
這故事怎麼聽著那麼奇怪,果然很難從一個不太正常的人口中聽見一個正常的故事。
他忍不住道:“千金難買心頭好,有些人不吝錢財,只為了找到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物件,依我看,此人打從一開始就喜歡那塊石頭勝于其它金銀珠寶罷,只是他囿于固有成見,不肯承認這一點而已。”
晏無師笑了起來:“不錯,你說得有理,千金難買心頭好。”
最后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
沈嶠:“不過晏宗主為何忽然說起故事,這與宇文氏又有何關聯?”
晏無師:“沒有關聯啊,本座閑著沒事逗你玩而已。”
沈嶠:“……”
他實在有些后悔,方才就該讓對方自言自語的,為何要好心去接話。
說話的工夫足夠兩人從黃家走到客棧,三更半夜,客棧正門自然沒開,沈嶠循著原先的窗戶回到屋子,見宇文誦果然還在甜夢之中,方才放下心。
晏無師跟在后面,瞧見床榻上的宇文誦,卻輕輕咦了一聲:“先前未見此子,這般一看,倒是根骨上佳的習武之才。”
他眼光之高自不必提,能得這位說一聲“根骨上佳”,那已經是很不得了的贊譽了。
沈嶠笑道:“不錯,他是個好苗子,若能專心武道,日后成就定然不差。”
晏無師點了宇文誦的睡穴,讓對方陷入更深沉的夢鄉,不致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
“云拂衣與黃家暗中交往這件事,你知道便可,無須多管。”
沈嶠蹙眉:“黃家與突厥人往來,如此一來,六合幫也與突厥人扯上聯系,不過既然那一次竇燕山肯與段文鴦聯手對付你,想必彼此早有往來了?”
晏無師:“這不是一撥的,六合幫掌握天下大半水陸消息,押鏢行船,而南方多水道,所以一直以來,六合幫與陳朝的關系相對密切,除了聯手對付我這等關乎共同利益的事情之外,竇燕山是不肯與突厥人多合作的。”
沈嶠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云拂衣跟竇燕山不和?”
晏無師嗯了一聲:“自從云拂衣在出云寺將《朱陽策》殘卷丟失我手之后,竇燕山一直對她有所不滿,云拂衣有所察覺,更不樂意被架空,兩人在六合幫內更沒少斗法,云拂衣畢竟是副手,愿意跟她走的人不多,她自然要拉外援。”
沈嶠:“所以她找到黃家,想讓黃家幫自己奪權,而她必然也通過黃家向突厥人那邊許諾合作讓利云云。”
晏無師:“不錯,我與竇燕山也有仇,正可坐山觀虎斗,先讓云拂衣如愿,她想當幫主,即便有突厥人暗中助力,必也要鏟除幫中那些忠于竇燕山的人,等她坐上幫主之位,六合幫難免會一時出現青黃不接,人才不繼的局面,到那時我再出手推一把,相信多的是人愿意擁上前將六合幫的勢力瓜分殆盡,不費一兵一卒就令對方土崩瓦解,這不是很好麼?”
沈嶠:“但突厥人也可以選擇事成之后,踢掉云拂衣,將六合幫歷年來積攢的財富據為己有。”
晏無師:“不錯,到時候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沈嶠有點無奈:“既然廣陵散也知道你并沒有失憶,你白天又為何要當著他的面做戲?”
晏無師慢條斯理道:“其一,本座不想讓廣陵散知道你我關系過于密切,這是為你的安全著想,你本該感謝本座才是。
”
沈嶠心道你我有什麼密切關系可言,但他仍配合道:“多謝晏宗主關愛,其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