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個人,怎麼看也不像個壞人,她狂跳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沈嶠解開她的啞穴。
小女孩年紀不大,滿面塵土卻掩不住原本的白嫩,從衣著上看,應該是出身富貴之家,且從小嬌養長大的,只不知為何會跑到此地。
“你又是誰?”女童大著膽子回問。
沈嶠笑了:“我叫沈嶠,是玄都山的道士。”
“沈嶠?”女童似乎在思考,“是《禮記》中為榆沈的沈?《列子·湯問》中的員嶠山?”
“是,正是那兩個字。”沈嶠為對方小小年紀就擁有的淵博學識而驚嘆,“你又是哪家千金,為何會藏在此地?”
女童終究年紀不大,再是穩重成熟也繃不了太久,聞言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我聽舅舅提過沈道長,沈道長應該不是奉命來找我的罷?”
沈嶠也被她繞得有點糊涂了:“你舅舅是誰,我又奉誰的命令?”
女童:“我是竇家阿言,我母親乃襄陽長公主。”
沈嶠明白了:“你所說的舅舅,應當是先帝罷?”
竇言點點頭:“我家中有人監視,那些人想讓我入宮去見陛下,我只能偷偷跑出來,原是打算來此處尋邊叔,沒想到沒找著人,外頭又有人在找我,我又不敢出去……”
沈嶠蹙眉:“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母親乃先帝長姐,當今天子的姑母,誰又敢為難你們?”
話剛落音,他便想到,除了皇帝,又有誰敢為難他們,可不就是皇帝麼?
竇言咬住下唇,似有難言之隱,沈嶠也沒有繼續逼問,反是溫聲道:“這宅子里的人怕是早走了,你留在這里枯等也無用,不如先歸家去,有你阿娘在,陛下總不敢如何的罷……”
“不不!不能回家!”竇言連連搖頭,“我若回家,陛下必要召我入宮,屆時阿爹阿娘也攔不住,我小命便不保了!”
沈嶠見她說得這樣嚴重,一時也沒了法子,正要詢問她的打算,外面便傳來一陣喧囂,腳步聲接踵而來,緊隨其后的是宅子大門被狠狠推開的動靜。
“此處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想來人早就已經走光了,你們不必再進去,我一人去看看便可。”
說話的聲音聽著有些熟悉,沈嶠細思片刻,想起一個人名。
楊堅。
竇言嚇得躲在他身后,扯著他的袖子:“快走,快走!”
見沈嶠沒動,她頓了頓腳,直接跑回原先那屋子,約莫是又往床底下躲去了。
竇言剛跑進去,楊堅已經大步走了過來,正好與站在院子里的沈嶠碰了個正面。
沈嶠面色平靜,反是楊堅大吃一驚。
“你……”他剛開口說了個字,旋即又閉上嘴,往外看了一眼,又朝沈嶠作了個手勢,意思是讓沈嶠不要說話。
沈嶠看懂了他的暗示,點點頭,等他先開口。
楊堅卻眉頭緊鎖,臉上變幻莫測,像是在猶豫要說什麼。
反是屋子里的竇言沒等到動靜,忍不住悄悄從里頭走出來,扒在門上往外偷看,她自以為隱蔽的動作被楊堅瞧見,后者面露意外,上前幾步,竇言嚇得差點又跑回去。
“沈道長可知邊大夫行蹤何處?”他竭力壓低聲調,而是語速飛快。
沈嶠自然是搖首。
“我受人之托,如今卻無法履行,只能煩請沈道長援手,幫我將竇家小娘子送至蘇家暫避!”
蘇家?沈嶠面露疑惑。
楊堅:“就是美陽縣公府上!”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高聲詢問:“不知隨國公可有發現,可需要小人幫忙?”
楊堅忙以高聲回應:“不必了,我這就出去!”
他也無法再多說,只朝沈嶠拱了拱手,便轉身匆匆離去。
說話聲隱隱從門口傳來,過了片刻,人陸續走光,大門重新合上,還被上了鎖。
竇言從屋里探出頭,面色惴惴。
沈嶠告訴她:“人都走了,隨國公讓我先將你送到美陽縣公府上暫避,你看如何?”
竇言想了想:“也好,美陽縣公與我阿爹素來交好,應該是阿爹托付他的,那就有勞沈道長了,此事會不會為你帶來麻煩?”
沈嶠笑道:“不會,舉手之勞而已。”
他帶著竇言輕輕松松翻了墻,按照竇言所指的方向,繞小路前往蘇家,竇言想來從未見過如此出神入化的輕功,一路上驚得合不攏嘴,及至蘇家后門時,看沈嶠的神情已經滿是敬畏。
沈嶠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包子頭,又從蘇府后門翻墻進去。
竇言一邊給他小聲指點:“過了這個庭院,前面第二間屋子就是書房,我曾隨阿爹來過,美陽縣公白日里都會在那里面……”
以沈嶠的身手,潛入蘇家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蘇威好端端正在書房看書,冷不防被一大一小從外面推門進來,差點沒驚得大聲叫人。
好在他還認得沈嶠與竇言,將欲出口的話堪堪忍住,換了個相對正常些的語調:“沈道長?竇二娘?”
竇言從沈嶠懷中下來,脆聲道:“世伯且勿驚詫,阿言此來并無惡意!”
蘇威忙起身開門探望,見外面無人窺視,方才重新關上門,回身道:“你們怎會來此?阿言,我聽說竇家如今被陛下派去的人團團圍住,為的就是找你。
”
竇言黯然道:“是,都怪我為父母帶去麻煩了,陛下唯恐爹娘將我藏匿,如今正盯著竇家,我暫時回不去呢,只能過來求世伯庇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