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就是這般現實,隱藏在豪情壯志,三尺劍鋒之下的,同樣是大浪淘金,強者為尊。
那些隱匿在黑暗中的猿猴似乎也因為畏懼他們人多而不敢出來,一路坦途,走了許久,照理說,哪怕是當年還未滅國的時候,身為一個小國,王城自然不會大到哪里去,這段距離足夠他們從城郭南邊走到北邊了。
但眾人雖有疑惑,因身份有別,也不敢輕易開口詢問陳恭,唯獨沈嶠道:“我們還要走多久?”
陳恭也有些不確定,畢竟他從齊國宮闈里看見的是漢代遺留下來殘缺不全的地形圖:“應該快到了。”
然而就在這話剛說完沒多久,同行中便有人忽然低低叫了一聲:“六郎不見了!”
緊接著又是一聲驚呼:“這是什麼!”
為了節省火折子,一行人中就只有慕容沁點了一個,沒等慕容沁將火折子迎過去,有人已經手忙腳亂從懷里摸出一個想要點亮,可因為過于緊張,手哆哆嗦嗦,火折子直接掉到地上。
慕容沁快步走過去,火光往地上一照,但見方才掉下去的火折子上面多了一只毛茸茸的蜘蛛,渾身灰黑色,不算上腿,竟還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而在它的背甲上有三道白色痕跡,看上去就像一個人閉著眼睛,待那蜘蛛爬動起來,“眼睛”又會睜開,如眨眼一般。
眾人幾曾見過這樣詭異的情形,也談不上害怕,但登時只覺寒毛根根豎立,說不出的惡心難受。
有人忍不住揮劍過去,一劍將那蜘蛛斬成兩半,然而瞬間又有更多的小蜘蛛從它腹中涌出,紛紛爬向眾人的腳面。
“六郎!那是六郎!”
又有人點亮了火折子,火光往遠處晃了晃,就看見一具尸體倒在那里,還穿著他們熟悉的衣裳,但整個人都已經干癟下來,皮膚直接貼在骨頭上,頗為可怖。
“不要讓這些東西近身!”慕容沁厲聲道。
說話的當口,他的劍已經出鞘,幾道劍光一過,將那些企圖爬向他與陳恭的蜘蛛都立斃于當場。
但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小蜘蛛爬得奇快無比,順著腳面褲管往上爬,看到有縫隙就往里鉆,一旦接觸到溫熱的皮膚,便會注入毒液,令人產生麻痹感,從而被吸光了血也渾然不覺,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轉眼間又有兩三人倒下,這些人都只會點拳腳功夫,跟在陳恭身邊跑前跑后形同雜役小廝,此時完全來不及反抗,便與那六郎一般,無聲無息地倒下去。
其他人見狀大駭,哪里還敢輕忽大意,都紛紛亮出兵器朝那些蜘蛛砍殺,但蜘蛛太小,又有一些不知從何處源源不斷涌出來,四周昏暗加上緊張,眾人難免疏忽,砍中幾只大的,難免又有小的爬出來,竟是殺之不盡,防不勝防。
唯獨沈嶠那邊,山河同悲劍的劍幕之下,竟沒有一只蜘蛛能近身,他將晏無師護在身后,劍氣將兩人都包圍得滴水不漏,黑暗中如白色瀑布,光彩耀目,令人移不開眼。
蜘蛛欺軟怕硬,眼見近不了沈嶠的身,又調頭紛紛朝別人涌去。
陳恭怒而訓斥手下人:“誰讓你們刺它肚子的,直接放火,一把火燒了啊!”
他自己也沒閑著,一手持劍,一手將火折子往地上晃,蜘蛛畏懼火光,果然不敢上前,他趁機燒死一部分,但火折子畢竟有限,眼看蜘蛛一波接一波源源不絕,陳恭這邊的人卻已經死了好幾個,他不得不指揮眾人:“往前跑!”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時候,眾人只覺背后一陣涼風,還未來得及反應,又有人慘叫一聲往前撲倒。
“是妖猴!那些妖猴又來了!”有人大驚失色地喊起來。
前后狼后有虎,想跑也跑不了了,眾人恐懼之中,下意識往慕容沁和沈嶠那邊聚集,只因兩人在隊伍中實力最強,至今依然游刃有余,毫發無損。
但沈嶠自己其實也不輕松,兩只猿猴同時朝他撲過來,他一面要應付前面的蜘蛛,一面要對付兩只猿猴,還要護著晏無師,可謂一心三用,分身乏術。
那些猿猴就像陳恭說的,在黑暗中待久了,已經養成夜視的能力,它們就像暗處狡猾的獵手,冷眼看著眾人在蜘蛛的圍攻下團團轉,等待最佳時機出手,務求一擊必中。
刀劍鏗鏘之聲響徹不絕,但許多人都發現一劍刺出去,明明看著能夠穿透猿猴的胸膛,但要麼不是被皮毛之下堅硬如鐵的皮膚硬殼所阻擋,要麼就是猿猴往往總能在最后一刻逃脫,幾個回合下來,他們要掛心那些吸人血的蜘蛛,還要應付精力無窮無盡的猿猴,完全疲于奔命,很快身上都掛了彩。
那些猿猴的指甲好像也有某種毒素,被它們劃過的傷口隨即開始火辣辣發疼。
“這些猿猴和蜘蛛是天敵,它們一出現,蜘蛛就都退了。”
晏無師忽然道,他的聲音黯啞乏力,沒了從前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狂妄,但一出口,卻總有種令人不由自主集中注意力去傾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