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的人不再說話,也不再搭理他了,晏無師不死心,還想說點什麼,卻見陳恭的馬忽然緩下來,對方扭頭看了一眼,見二人喁喁私語,不由調侃道:“看來外界傳聞有誤,沈道長與晏宗主的交情好得很,如此我也放心了,有二位鼎力相助,此行不愁找不到玉髓了!”
沈嶠看了看天色,他在這里住了好幾日,對此地天色也算有些了解:“是不是要起風沙了?”
陳恭自然不懂,他帶來的人里面卻有懂的,慕容沁就道:“不錯,正好前邊就是個小鎮,主公不如先進去歇息一晚,順便換了坐騎,明日再繼續趕路?”
他原先何等傲氣的一個人,此時卻心甘情愿喚陳恭為主公,這讓沈嶠不由看了他一眼。
慕容沁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覺得這種主仆關系有辱自己的身份。
他本應尊齊帝高緯為主,如今卻以陳恭為尊……
似乎察覺他的想法,晏無師從背后湊到他耳邊:“慕容家定已私下向陳恭效忠。”
熱氣噴到自己耳朵,沈嶠不由往前傾了一下。
再前行不久就抵達小鎮,陳恭一行財大氣粗,派頭甚大,一去那里就定下鎮上最好的客棧,但實際上這個客棧在小鎮獨此一家,條件別說比王城,就算比先前般娜家里,也差了不少,可畢竟此地地處偏遠,能夠找到一個歇腳的地方已算不錯,眾人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吃過飯,各自住下不提。
客棧房間有限,沈嶠與晏無師自然住同一間。
沈嶠并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但陳恭本來僅僅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少年,如今再見,身上卻仿佛隱藏了無數謎團,這謎團興許還關乎他們此行目的與安危,他不能不多關心一些。
“論權勢,陳恭現在的一切都是從齊主身上得來的,若沒了齊主,陳恭等同一無所有,慕容沁本是齊國宮廷第一高手,卻反倒自甘為臣,稱陳恭主公,這本身就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情。”
晏無師性情大變之后,如今雙目一直追隨著沈嶠,無論沈嶠起身落座,他的視線都緊緊黏在對方身上,沈嶠又不是個四人,如何沒有感覺,只覺得別扭無比,說罷這番話,不由蹙眉道:“為何一直看著我?”
“因為你好看。”晏無師朝他微微一笑,頓如春風桃花,十里綻放,寶樹生光,月華晶沁。
“說正事。”沈嶠嘆了口氣,發現這個晏無師其實也并不能算很正常,但總歸比之前那個要好一些。
“陳恭之前會武功嗎?”晏無師忽然問。
沈嶠經他提醒,忽然明白自己的突兀之感出在何處了。
陳恭之前何止不會武功,他連打字都不識幾個,又上哪學武功去,只從沈嶠那里學來一兩招外家功夫防身,可那頂多只能對付一兩個蟊賊,可眼下對方神光內斂,腳步輕盈,明顯武功已經到了一定境界,就算不是一流高手,也能算得上二流,躋身江湖前列了。
短短時間之內,他緣何會有這樣突飛猛進的變化?尋常人的武功須得從小練起,陳恭卻像是平地起了高樓一般,令人疑慮重重。
沈嶠:“還有,之前我說回長安,你卻說來不及,可是因為長安那邊會出事?周主會有事嗎?”
晏無師搖搖頭,他因為今日騎了大半天的馬而面露疲憊,即使他只是坐在馬上,不必費神看路,但他身上本有重傷,路途的顛簸足以令舊患復發。
“我的頭有些疼……”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痛楚之色,手似乎想伸向頭頂去摸那道傷口。
沈嶠眼明手快將對方的手按住:“別動。”
他以手抵住對方背心,灌入幾縷真氣。
沈嶠如今所練內功出自《朱陽策》,一派中正平和,孰料到了晏無師體內,卻令他痛苦加深,面容幾乎扭曲起來。
不得已,沈嶠只能趕緊住手。
對方周身滾燙,似乎置身火爐之中,之前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
“晏宗主?”沈嶠輕喚。
晏無師抓住他的手,半昏迷中依舊不忘道:“叫我阿晏……”
沈嶠:“……”
晏無師:“你說的許多事情,我腦子里都迷迷糊糊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也許晏無師知道,但我并不知道……”
也就是每一個不同的性情,其實并未得到完全的記憶?沈嶠擰眉想道。
“我先睡一覺……”晏無師道,聲音漸趨不聞,說到末尾,眼睛已經合上了。
其實雪庭禪師那些人要殺晏無師,必然不是只要讓晏無師死就萬事大吉了,他們想要阻止浣月宗在北周的勢力擴張,更要阻止浣月宗幫助周主一統天下,所以最終目的還是指向宇文邕,現在晏無師在外人看來已經死了,浣月宗群龍無首,邊沿梅顧著鞏固本門尚且不及,對宇文邕那邊的保護必然有所疏忽,如此一來,別人就會有機可趁。
所以晏無師說的來不及,應該是指宇文邕那邊會出事。
但眼下他們已然來到距離長安十萬八千里的吐谷渾,而且即將進入人跡罕至的荒蕪廣漠,即使不考慮晏無師,有般娜祖父在陳恭手里,沈嶠也不可能掉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