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又嘆了口氣,將羊肉湯往他面前一推,自己則拿起油餅,撕下一小塊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晏無師這才從床角又挪回來,手伸向湯碗。
他經脈受損,骨頭也被鎮傷,捧著碗的時候手還有點兒顫抖,但比起之前剛醒過來的時候,明顯已經好轉不少。
沈嶠見他低頭一口口慢慢喝湯,心中一動,忽然問:“你方才是因為不放心肉湯,才讓我喂你的?”
這樣一來肉湯先進了沈嶠的口,就算有毒也會是他先倒下。
晏無師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其實已經是一種答案。
沈嶠本應該覺得憤怒,但他卻很平靜道:“我不知道你還記得多少,就算我說我沒有害你之心,興許你也不會相信。不過般娜和她祖父都是好人,這幾天在這里住,你還是要適當收斂一些,免得傷了他們的心,我也不會再放任你傷害別人。”
見晏無師依舊沉默,沈嶠不知再說什麼才好,也只得跟著沉默下來。
從前他曾以為像晏無師這樣的人,只要日久天長,精誠所至,總有金石為開的一天,但現在他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無論對方變成什麼樣,他會相信的,永遠只有他自己。
兩人分頭坐在床榻和桌旁,相隔不遠,視線卻并無交集。
確切地說,沈嶠低頭吃東西,晏無師卻在看著沈嶠。
半晌之后,晏無師終于開口:“美人,哥哥……”
沈嶠聽見這個稱呼就渾身發寒,正要開口糾正他,卻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動靜。
他凝神傾聽片刻,騰地起身往外走,不忘回頭交代晏無師:“你待在這里,不要出去。
”
那頭般娜也聽見了動靜,她沒多想,只當是祖父回來了,歡呼一聲跑出去看。
剛開了院門,就看見一隊人馬由遠及近朝這里疾奔過來,煙塵滾滾。
那里頭根本就沒有祖父的身影。
般娜立時想起沈嶠二人還住在這里,疑心對方是沖著他們來的,便要關門轉身去通知沈嶠。
對方動作卻比她更快,勒住韁繩下了馬,并作幾步上前踹開院門,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有給般娜反應的時間。
般娜啊了一聲,被對方踹門帶來的沖擊推得往后連退數步,踉蹌著險些坐倒在地上。
但后退的身體被一只手扶在腰間,及時止住退勢。
沈嶠幫她站穩之后就松開手,面對來者:“尊駕何人?”
后面一人下了馬,舉步上前,扯下罩臉頭巾,朝沈嶠拱手道:“屬下無禮,讓這位小娘子受驚了,我本是來找你的,先前在客棧人多口雜,不及細談,沈道長別來無恙?”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眼前此人談吐彬彬有禮,連帶笑容也洋溢著一股自信,一望便知久在上位,身處優渥環境,早已不是昔日那個沒讀過什麼書,性情有些粗莽,卻又粗中有細的陳恭。
再看跟著陳恭一起來的人,這里頭居然還有熟悉面孔,沈嶠認得其中幾張,當日出云寺各路高手搶奪六合幫押運的鏢物,那里頭就有齊國慕容家的家主慕容沁,時過境遷,這個為齊國朝廷賣命的高手,轉眼竟成了陳恭的手下,不能不令人覺得命運玄奇。
沈嶠的目光從慕容沁,拓跋良哲等人身上收回來,望住陳恭,沉聲道:“此處偏遠冷僻,陳縣公尚且還能找來,卻不知從何得知我的下落?”
陳恭看了般娜一眼,笑道:“我遇見一名老者,想來是這位小娘子的祖父罷?”
般娜惶惶然,還有些不明所以,沈嶠卻臉色微變:“有什麼事你來找我便是,何必殃及無辜!”
陳恭反倒用安撫的語調和他說:“不要緊張,我只是想從他口中詢問你的下落,現在已經得到了,自然不會對他如何,外面風大,不好說話,你不請我入內坐一坐嗎?”
般娜聽說祖父被抓,已是渾身發軟,沈嶠一手攙住她,沉默片刻:“請。”
慕容沁等人待要跟隨,卻被陳恭制止:“沈道長是正人君子,不會對我如何的,你們就在外面等罷。”
堂堂齊國御用第一高手,出云寺那夜何等傲氣,此時在陳恭面前,竟老實得像耗子見了貓,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絕不多言,朝陳恭一拱手,便帶著其他人在外頭布防。
陳恭跟在沈嶠后面進屋,咦了一聲,笑吟吟道:“怎麼不見晏宗主呢?”
對方想來在老人口中問出不少,沈嶠沒有回答,待分頭落座,開門見山就問:“不知陳縣公此來,有何貴干?”
陳恭笑了笑:“咱們怎麼說也是故人,你對我還算有恩情在,我若是恩將仇報,豈非人面獸心了?所以沈道長不必對我擺臉色。”
沈嶠淡淡道:“貧道不敢居功,那點微末功勞,陳縣公早用幾箱夾餅還回來了,若陳縣公肯大發慈悲將人放回來,我定會感激不盡。”
陳恭:“人沒有什麼大礙,遲早是會放回來的,不必著急,先前在王城時,我本有事要找你,誰知你走得匆忙,一轉眼竟沒了人影,我也只好出此下策。
”
沈嶠不語。
陳恭也沒在意他的冷淡,頓了頓又道:“我此來,的確是有一樁事情,想與沈道長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