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世界,纖毫畢現,素處以默,妙機其微。
真氣流淌過受損的經脈,帶著一絲絲疼痛,卻又如同新生,連同從前受過的諸般重傷,好像都在慢慢得到修復。
這才是《朱陽策》的真正玄妙所在。
內視所及,晨光著樹,明月入廬,寶華神蘊,梅萼幽生。
巨闕,中庭,華蓋,璇璣,原先堵塞或受損的經脈穴道重新一一打通,長久以來一直淤塞心口的煩悶和隱痛也正一點點消失。
沈嶠雙目緊閉,渾然不覺旁邊有雙眼睛正在偷窺自己。
本來早該睡著了的十五裹在被子里,一動不動裝睡,眼睛卻悄悄睜開一條縫。
他看見原本好端端的沈嶠忽然吐出一口血,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其它,掀開被子下了床,并作幾步跑到沈嶠身邊。
“你怎麼樣了,有沒有事!”
沈嶠睜開眼,搖頭笑道:“這是淤血,吐出來才痛快。”
十五眼含淚光:“你不用哄我了,我知道這一路上你沒有買藥,只是為了省錢,我救你的時候,你明明傷勢重得快要死了!”
沈嶠:“不買藥的確是省錢,不過我現在已經可以用內功慢慢恢復,喝不喝藥都不要緊了。”
十五:“真的?”
沈嶠摸著他的腦袋:“真的,我答應過你師父要好好照顧你,就不會拋下你的。”
十五忽然抱住沈嶠嚎啕大哭:“我,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只是很難過!”
沈嶠眼底微酸:“我知道。”
他輕輕拍著十五的后背:“對不起。”
十五搖搖頭:“你不要說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
沈嶠苦笑:“怎麼不是我的錯?他們本是追殺我而來,卻連累了你們。
”
十五:“他們這麼殘忍,就算沒有你在,只要他們覺得師父藏匿了你,照樣會下殺手,師父救你,和我當時救你一樣,我們都沒有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好不好?該得到懲罰的應該是那些壞人,不是好人。”
沈嶠聽得又是心酸又是心痛,心道竺兄啊竺兄,你在天之靈,看見十五這樣懂事明理,應該可以安心了吧。
他問十五:“你想不想學武功?”
十五點點頭:“我想學好武功,為師父和初一報仇。”
沈嶠:“在你回碧霞宗之前,這一路上,我先教你玄都山的武功,好不好?”
十五眼睛一亮:“玄都山,難道是號稱天下第一道門的玄都山?”
沈嶠點點頭。
十五:“沈郎君,您是玄都山的弟子嗎?”
沈嶠含笑:“是,我叫沈嶠,是玄都山第六代掌教祁鳳閣的親傳弟子。”
十五啊了一聲:“我,我好像聽師父說過你的名字!你是不是還當過掌教?”
沈嶠摸摸他的腦袋:“是,一言難盡,就先不與你說了,我這次來鄴城,也是為了尋找北上的玄都山弟子,誰知道……”
他頓了頓,“誰知遭遇桑景行,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十五為難道:“可,師父說過,武功是每個門派的不傳之秘,除非加入那個門派,否則是不能學的,我已經答應師父要去碧霞宗了,所以……”
沈嶠笑道:“玄都山的武功也好,碧霞宗的武功也罷,都是為人所學,只要教的人和學的人本身沒有門戶之見,又何必拘泥其它?我只教你武功,你無須拜師。”
說罷他將用黑色布條重重裹起,偽作竹杖的山河同悲劍拿出來,將上面的布條一層層拆下。
“山河……同悲?”十五好奇地念著上面的篆體。
“蒼生有難,山河同悲,草木有靈,天地不朽。”
沈嶠悠悠道,手指撫過劍鞘,忽然握住劍柄,飛快抽劍出鞘,手腕不見如何動作,霎時間滿屋光華,仿佛處處皆有劍光,處處殺意凜凜,鶴鳴高飛,雁橫雪塞。
但只一瞬間,所有光芒又都消失了。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劍還是那把劍,好像從來沒出過鞘,剛剛一幕也只是十五的錯覺。
十五早就愣在那里,合不攏嘴,一副看呆了的模樣。
沈嶠朝他笑道:“你去摸摸那件衣裳。”
衣裳是沈嶠自己的外裳,因來時淋了雨,他便除下來掛在房間里的木架上。
十五的手指剛碰上衣服,就不由自主咦了一聲。
外裳化作幾片飄落下來。
除此之外,屋子里其它物事卻都完好無損。
十五的表情簡直可以用呆滯來形容了。
沈嶠:“如何?”
十五:“好,好厲害……”
沈嶠撲哧一笑:“我是問你愿不愿意和我學武?”
十五點頭如搗蒜:“沈師在上,請受十五一拜!”
第48章
“玄都紫府起初有好幾套劍法,到了我師父祁鳳閣的時候,他認為天下武功,萬變不離其宗,與其繁雜亂眼,練不過來,還不如只將一套練到爐火純青,所以他便將歷代劍法重新整編,變成最后的兩套。”
“其中一套滄浪劍訣,則是他老人家身臨東海親見日升月落,云隨浪涌之后有所體悟所創,糅合了玄都山先前一些劍法的精髓,正好今日路過黃河,意境相似,我便為你先演示一遍,你無須刻意去記里面的招式,只要好好體會其中意境。
”
十五小臉嚴肅,認認真真拱手:“是,沈師,弟子會努力去感受的。”
沈嶠一笑,抽劍出鞘!
他們所在的這段流域,去歲正好決堤而淹沒兩岸農田,如今十室九空,放眼荒涼,余下黃河大浪滔滔,依舊不停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