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風灼熱,已經撲面而至。
第46章
兩人的武功差距擺在那里,尤其是在沈嶠發現自己被種下魔心之后,心火焚燒,根基幾近崩潰,原先先發制人的優勢完全消失,劍光被強壓下來,從璀璨萬丈而至黯淡無光,正如沈嶠自己的生命之燭,在風中搖曳欲滅。
即使最開始桑景行為自己的誤判而驚訝了一下,但這種驚訝并未維持多久,看見沈嶠難以為繼,他還笑道:“傳聞說你武功大失,看來是真的了,奇怪,晏無師怎麼不將你的功力吸光,反倒還把你留給我呢?”
說話不耽誤他出手的工夫,“雕龍掌”所至之處,真氣隱隱浮現龍形,只是這龍卻不是祥和慈藹的模樣,而是挾著狂暴之勢朝沈嶠張開血盆大口,肆虐而來!
桑景行暫時還不打算殺沈嶠,所以這一掌他并沒有出全力,而只用上了八分功力——即便沈嶠全身經脈盡斷,四肢具廢,也還是足夠玩弄一陣的了。
狂龍蔽天,月不得明,葉不得見,風雨如晦,凄厲交加!
呼嘯而來的龍在半空生生頓住!
只因從沈嶠身上,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勁,仿佛毫無光明的黑夜里忽然炸出一團光,極耀眼,極刺目。
“光”迅速膨脹,越來越大,那條不見血不肯撤的殺孽之龍,瞬間就氣勁吞沒,摧毀于無形!
桑景行甚至來不及露出訝異的表情,臉色隨即大變,人在半空卻生生踏虛成實,扭身欲退。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沈嶠驀地暴起,手中山河同悲劍以雷霆萬鈞之勢朝他刺過來。
毫無花俏技巧,毫無高深招數,只是平平遞出,身形飄蕩如紙,又穩若泰山,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快,瞬間出現在桑景行的面前!
桑景行覺得背面有股涼意,就像一盆冷水忽然從心頭澆下。
但他畢竟不是他的徒弟霍西京,霍西京的死法也不會在他身上重復。
他一掌拍向沈嶠,另一只手則抓向他握劍的手腕。
但毫無用處,桑景行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像是要被絞碎一般,劇痛無比,護體真氣此時此刻竟然完全失去了作用,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手掌上的皮肉被一片片削下來!
他的臉色劇烈變化,終于出現了一絲恐懼和不可置信,看沈嶠的眼神也像在看一個瘋子。
“你竟然自毀根基?!”
練武之人最看重的,莫過于根基。
那是自己從小到大,寒來暑往,一點一滴練出來的,絲毫作不得假。
沈嶠的根基是道心,此時他自毀道心,完全是一副與桑景行同歸于盡的架勢。
即使桑景行的武功比他高,再打下去,除非桑景行也愿意付出武功盡毀的代價跟沈嶠拼一拼,否則他已經完全沒了勝算。
桑景行當然不愿意,所以他選擇了抽身后退!
可即便如此,一雙肉掌也已經悉數被沈嶠爆發出來的真氣所侵蝕,瞬間血肉模糊,劇痛難當。
果真是個瘋子!
簡直無可救藥!
他咬牙切齒,又有些不甘心,可是動作稍慢一步,對方自爆而產生的巨大沖力已經沖破他的真氣,劍光直接在他胸口劃下深可見骨的傷痕!
“啊!!!”桑景行忍不住大叫,不再猶豫,直接轉身便逃。
然而在他身后,凌厲奪目的有形劍意已經鋪天蓋地籠罩下來。
……
“師尊!師尊!阿郁和阿瑛方才在使滄浪劍訣的時候,最后一招比劃的姿勢明明都和您教的不一樣,您為什麼不出聲糾正他們呢?”
“因為劍尖朝上只是一個大概的說法,到底朝上一寸,還是朝上兩寸,并無成規可循,阿嶠,練武是如此,做人也是如此,不要過分拘泥規矩,那樣只會局限了你自己的目光和格局。”
小孩子因為裹得厚厚,走路有些不穩,可他還是執著地抓住前面那個高大身影的袍角,表情似懂非懂,又充滿孺慕和依戀。
被他抓住不放的人見狀一笑,索性蹲下來將他抱起,一并前行。
“在這世間,有許許多多的人,有好人,也有壞人,還有更多,不能單純用好和壞來區分的人,他們的想法未必和你一樣,走的路未必也和你一樣,就像郁藹和袁瑛,同樣一套劍法,他們使出來還有區別,你不要因為別人跟你不一樣,就去否定他們,做人當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練武也是如此,心性偏狹者,成就境界終究有限,即便他登上巔峰,也不可能長久屹立不倒。”
“那阿嶠呢,阿嶠是好人還是壞人呀?”圓圓的眼睛極黑而又澄澈分明,映出了自己最親近之人的影子。
他的腦袋隨即被撫摸了一下,那手溫暖干燥,就像陽光暖暖灑在身上。
“我們家阿嶠,是最可愛的人。”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有點小小羞澀,又禁不住開心地笑了。
然而溫暖陡然消失,周圍所有景物仿佛瞬間破碎,連同抱著他的這個人。
依舊是在玄都山上。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景物未必依舊,況人面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