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還有一人,拄著竹杖,看似身體不大好。
毫無疑問,那個青袍人,肯定就是晏無師了。
霍西京對漂亮的人臉有種超乎尋常的執著,一看見他身邊的人,馬上就認出對方是當日自己想取面皮卻被白茸壞了好事的那個人。
不過此時此刻,他無論如何也對那張臉皮興不起半點興趣了,因為他連自己性命今日能否保住都還不知曉。
“晏宗主安好,在下霍西京,師尊桑景行命我前來拜會您老人家。”霍西京如臨大敵,勉強笑道。
那些曾經被他剝過臉皮的冤魂,只怕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殘暴囂張的霍西京還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時候。
正所謂惡人還需惡人磨,眼下霍西京就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個球鉆地縫里,最好讓對方看都看不見他。
“老人家?難道我很老麼?”晏無師似笑非笑,漫不經心。
霍西京正絞盡腦汁想著說點好聽話讓晏無師放過自己,冷不防被他一打岔,表情登時僵住,張口結舌,什麼也憋不出來了。
邊沿梅按下心中激動,恭恭敬敬地行禮:“弟子見過師尊,師尊這些日子可安好?”
晏無師看了他一眼:“你成日與朝廷官員打交道,想來早已疏于練武,以致于連這種貨色都打不過?”
邊沿梅羞愧:“師尊教訓得是!”
被稱為“貨色”的霍西京臉色陣青陣白,心頭大恨,又不敢說什麼。
晏無師一出現,他就不指望自己能在對方手底下占到什麼便宜了,為今之計只有溜之大吉,但怎麼跑也是個問題,趁著師徒倆敘話之際,霍西京的眼角余光不住搜索四周,尋找最有利的逃跑路線。
他殺了人家徒弟的下人,當師父的就算不出手,也不會攔著徒弟報仇,大家都是魔門出身,誰也不比誰清白多少,霍西京知道邊沿梅不可能忽然善心大發放過自己,但有晏無師在,他想逃走幾乎不可能。
霍西京眼珠一轉,余光瞥及站在晏無師后面的沈嶠。
他計上心頭,說動就動,騰地暴起,整個人朝沈嶠撲過去!
但他很快就會知道,這是他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其間不過眨眼工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邊沿梅不知沈嶠與其師的關系,見霍西京動作,不由一愣,可晏無師沒動,他便也沒動。
霍西京的動作不可謂不快,他的身形直接化作一道殘影,直向沈嶠撲了過去!
眼看就要抓住對方手腕,沈嶠卻忽然像魚一樣從他手中溜開。
霍西京心頭咯噔一聲,頓覺不妙,根本沒再有片刻猶豫,一擊不成,立時收手后退。
他甚至不敢朝晏無師那里看上一眼,就怕這一眼工夫也會耽誤自己逃跑!
然而事情又一次超乎他的意料,出手的卻不是晏無師,而是他剛剛想要偷襲的這個人!
竹杖通身碧綠光滑,根處因為常常杵在地上,而略有些開叉,時下士大夫爬山為防氣力不濟,便很喜歡在山下挑擔老農那里買一根竹杖,沈嶠這根竹杖,與別的竹杖并無不同。
這一杖打過去,看似平平無奇,樸素無花,更沒有那些錦繡團簇的花樣,霍西京卻臉色一變,從中感覺到寒氣涌動,森森撲面,猶如刀斧加身,利刃當頭,靜而后動,風雨奔云。
霍西京這才知道,他方才以為的“軟柿子”,其實是一塊“燙手山芋”!
但這個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若只有沈嶠在場,他自然還不懼,偏偏晏無師就在旁邊,令他忌憚非常,興不起纏斗的興致,只能忙忙后退,這一退就退了數丈。
誰知沈嶠也緊追不舍,步法看似輕若無物,偏又穩若磐石,竟能始終與霍西京保持近在咫尺的距離。
邊沿梅冷眼旁觀,心頭詫異,浣月宗的步法講究輕靈美態,沈嶠所用步法倒與浣月宗的風格有些吻合,只是其中又有不少差別,似乎還暗含先天八卦,紫微斗數,仿佛能輕易看透,但細看之下又一片混沌,個中玄妙,講究無窮。
對方眼睛似乎有些問題,這原本是個明顯的標志,可他搜腸刮肚,也沒想出江湖上幾時出了這樣一位高手,再看師尊神色,卻毫不意外,邊沿梅只得捺下滿腹疑問,繼續看二人交手。
沈嶠的確是想要霍西京的性命。
只因此人大名赫赫,惡貫滿盈,但凡看上哪個人長得漂亮順眼,便要剝下對方的臉皮給自己換上,這種奇怪的癖好發作起來,有時甚至一個月內要換兩三張臉,被他換了臉的人,自然不可能還有性命留下來,而且霍西京才不管是不是江湖人,只要被他看上了,多半是逃不了的。
那些被害了性命的人的家眷,對霍西京自然是恨之入骨,只是此人武功高強,又有合歡宗庇護,許多人奈何不了他,要為親人報仇,最后反倒為其所殺。
佛家有“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的說法,道家同樣也講究“除惡揚善”,沈嶠秉性溫柔,輕易不動真火,一旦他動了真怒,那便是一定要追究出個結果的,此時他已下定決心要除了霍西京這一害,是以出手毫不留情,招招凌厲,俱是除惡務盡的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