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罷。”他勉強道,看向沈嶠,“可你一個人行麼?”
沈嶠笑了:“怎麼不行,之前在撫寧縣,你瞧我一個人不也好好的?”
陳恭想想也是,但心情怎麼也快活不起來:“那等出了城,我們還能見面嗎?”
沈嶠:“看緣分罷。你還去六合幫嗎?”
陳恭搖搖頭,倒是很清醒:“那個副幫主已經認得我了,我去了六合幫,豈非自投羅網,人人都知道我聽過那勞什子殘卷,肯定會想從我身上挖出點什麼來。”
沈嶠:“那你準備去哪里?”
陳恭喪氣:“走一步算一步罷,說不準什麼時候身上的錢用光了,就在當地安頓下來呢,總得吃飯罷。”
沈嶠:“六合幫畢竟是大幫,門檻也高,你就算進去了,也未必能得什麼好待遇,不如尋個門風清正的小幫派,以你的聰明才智,想必很快就能出頭的。”
“隨便罷,我不想往南了,想走北邊,一路去鄴城看看,聽說那里很繁華,出人頭地的機會應該也多。”
說這話的時候,陳恭興趣缺缺,他沒什麼東西要收拾的,隨身就兩件就衣物,包袱一系便可走人,臨走前回頭再看一眼,見沈嶠安安靜靜坐在那里,竹杖放在身前,雖然雙目無神,但臉卻是朝著自己這邊的,似乎在給他送別。
不知怎的,陳恭忽然鼻頭一酸:“你,你要保重。”
沈嶠點點頭:“你也是。”
萍水相逢的兩個人,因緣際會一路同行,又因故分道揚鑣,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但十幾歲的陳恭,還沒學會淡定面對。
陳恭走了之后不久,沈嶠便也收拾行裝,準備出城,他走的是南門,不會與陳恭撞到一起,兩個人分開走,的確會分散目標,但他卻還有另外一層用意。
……
陳恭一路擔驚受怕出了城,見沒人尾隨或攔截,這才放下心來。
懷州離周朝近,往來商旅頻繁,連城門外邊白天里也有人挑著東西在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得很。先時顧著躲避那些厲害人物,陳恭也沒來得及細看,此時身處繁華市集,十幾歲少年愛看熱鬧的心思又冒了出來。
但他也沒敢多逛,四下轉了一圈,買了兩個剛出爐的熱騰騰的烙餅準備路上吃,便沿著官道繼續一路往北走。
走出百來步,便聽見后邊傳來一陣馬蹄踏踏,夾雜著尖叫哭泣的動靜,陳恭忙扭頭回身,看到幾個人從城內疾馳而出,朝他迎面跑來,后面則跟著大隊人馬,手持弓箭,縱馬狂奔。
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愣在當地站了片刻,眼見那些人越來越近,身后人馬甚至已經拉開弓弦上了箭矢,準備朝這邊射過,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也跟著跑,腦子卻還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出現這樣的場面。
不單是他,城門口的百姓登時亂作一團,四散逃竄,驚叫不已。
陳恭頭也不敢回,拼命往前跑,心里覺得自己真是倒霉之極,去哪哪都出事。
跑了一陣,箭矢破空之聲驀地傳來,掠過他的耳際插入陳恭身前的草叢里!
他腳一軟差點往前撲倒。
身后不時有人慘叫和摔倒在地上的聲音,騎在馬上的人遠遠飄來笑聲,似乎甚為快意。
還有人奉承道:“郡王好箭法,真可謂是百步穿楊,例無虛發啊!”
笑聲戛然而止,那人陡然拔高聲音:“前邊那個跑得最快的,你們都不許動,我要射他!”
還有誰比陳恭跑得更快?沒有了!
他忽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達官貴人大多喜愛狩獵,但有些人很變態,他們不喜歡獵動物,專門喜歡獵活人,將囚犯奴隸放出去,命他們盡力奔跑,然后以箭射之,死活不論,這叫人狩。
陳恭也是出了撫寧縣之后才聽人說起過的,當時他還聽著稀奇,跟著嘖嘖出聲,現在跟說書一樣的故事放在自己身上,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跳頓時比鼓點還要快,一顆心只怕就要蹦出胸膛!
陳恭驀地停下來,轉身伏地,高聲求饒:“貴人饒命,貴人饒命,我非獵物,更非囚犯奴隸,而是良民啊!”
“良民又如何?本王想殺便殺!”為首之人漫不經心地笑,待看清他的模樣,不由咦了一聲:“你抬起頭來看看。”
陳恭壯著膽抬頭,臉上寫滿害怕恐懼。
穆提婆卻看著有趣:“雖然膚色黑了點,倒也清秀,四肢看著也柔軟,我若饒了你一命,你有什麼報答呢?”
陳恭懵懵懂懂:“草民自當做牛做馬,甘為貴人驅遣……”
穆提婆輕笑:“那好,來人,帶回去給我洗干凈了!”
陳恭少小離家,絕不是半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眼見邊上所有人看著他的表情都很奇怪,再加上剛才這人說的那番話,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看上當男寵了!
男寵在齊國,尤其是在齊國貴族上層并不是什麼稀奇事,齊國幾代皇帝就都男女不忌,上行下效,下面自然也跟著男風大興。
陳恭不知道他遇上了齊帝身邊最有名的幸臣,但這并不妨礙他反應過來之后嚇得魂飛魄散,一邊磕頭一邊大聲道:“貴人饒命啊,我,我沒什麼姿色,我不想跟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