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喬似乎看出了什麼,哈哈一笑:“看出來了,你們這屋里屋外收拾得真夠利落的,鄉里鄉親沒少幫忙吧?”
他假裝沒看見孫母眼底的閃爍,站起身說想去后院逛逛。孫父和孫母對視了一眼,在孫母的默許下帶齊喬從后門出去了。
謝爭放柔了表情,問孫母:“可以進去看看嗎?”
女人滿是皺紋的眼角動了動,不大情愿似的,還是帶他們進了里屋。
岑卯不吭聲,但看來對里屋床上的花被子很感興趣,忍不住往跟前湊。謝爭的視線很快落到木柜上擺的相框上。相框里并不整齊地放了幾張老照片,都是孫父和孫母年輕時的,謝爭走到近前,伸手輕撫,指尖干干凈凈,沒有一絲灰。
謝爭輕聲問:“沒有孫可文的照片嗎。”
“都燒了。”孫母答得很快:“人丟了,照片留著看得難受,全扔火里了。”
女人眼中有真實的憤憤,似乎習慣了用這樣執拗的憤怒來掩蓋悲傷。
或許,人在被命運坑害后就會這樣,謝爭漫不經心地想。因為無力對抗,有人悲痛屈服,有人卻不肯認輸,拿出一副可悲的戰斗姿態來。
可惜掙扎都是無謂,強與弱似乎也都一早寫在命運里了。
岑卯用指尖偷偷碰被子上的花紋,被謝爭抓到。男人不動聲色地攥住了他的手,悄悄藏到背后。
孫母問他還要問什麼,謝爭摩挲著身后岑卯的手腕,問:“你們平時劈柴嗎?”
孫母愣了愣,才答:“村里有專門劈柴火的人家,一般都是跟他們家買。”
又有些緊張似的,追問:“怎麼了嗎?要不我帶你去他家看看?”
謝爭笑著搖搖頭,沒再說什麼,拉著岑卯出門,喊齊喬離開。
齊喬給孫父留了電話,讓他想起關于孫可文的線索就打給他。孫父答應著,把寫號碼的紙放到了灶臺邊。
謝爭瞟了一眼被水漬打濕的紙,禮貌告別,帶人走出去了村子。
謝爭和齊喬都不說話,岑卯心里還想著那床花被子,沒覺得氣氛有什麼不對。直到上了車,齊喬剛關上車門就罵了一聲操。
岑卯微頓,聽見謝爭的輕笑聲:“怎麼?沒想到收獲這麼大?”
“這他媽誰能想到啊!”齊喬的脖子上似乎綻起青筋:“我看刑偵那幫人不是查不著,是他媽不敢報吧!”
“后院怎麼樣?”謝爭沒他那麼激動,追問一句。
“有個放農具的小倉庫,使使勁兒也能藏人。”齊喬回頭看他,目光炯炯:“但我覺得你瞄得比較準。這都是下種子的季節,村里頭的哪家糧倉能堆得那麼滿?還種不種地了?”
“也不一定。但……看來得等到夜里了。”
謝爭看了眼外面夕日欲垂的天色,又望向有些茫然的岑卯,彎了彎眼角,問他:“想不想一起看星星?”
岑卯自然是想的,然而下班時間還沒到,他又從謝爭和齊喬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要加班的不詳預感。
謝爭湊近他耳邊,放低了聲音,開始給他布置加班任務。
宋寧坐在辦公室里,戴著耳機聽對面的動靜,兩手在電腦上飛快地打著報告。
莫恒舟敲門進來,臉上有些喪氣。宋寧停了手,挑眉問:“怎麼了?”
“那個隱藏數據庫——就是之前跟你們說可能是給VIP的第三種交易方式——我總算給打開了。
”莫恒舟一屁股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略微沉重似的。
宋寧眉間隱隱一跳,語氣有微不可查的急切:“怎麼樣?”
“沒什麼用,是個廢棄數據庫。”莫恒舟嘆了口氣:“就是說,現在已經沒有什麼VIP服務了。”
宋寧沉默許久,聲音有些沙啞地問:“什麼時候停的,能查到嗎?”
“也就四年前吧。”莫恒舟拿著筆記本敲了幾下,把屏幕給宋寧看:“四年前的一月份。誒,這個日期是不是離咱們隊里誰的生日挺近的?”
莫恒舟天馬行空的思維隨著宋寧沉下去的臉色停滯了,許久,才問:“這個數據庫怎麼了?很重要嗎?”
宋寧停了很久,才問莫恒舟:“滿小烈現在關在哪兒?”
莫恒舟都快把這人忘了,還好反射夠快,答:“還沒辦完移送,現在還在咱們這棟樓地下關著呢。”
“去申請明天提審。”宋寧站起身,抖落褲腿上的一點煙灰:“我估計小謝明天他們會帶個人回來,等他們到了就重審滿小烈。”
莫恒舟微愣,很快點點頭,又緊張地問宋寧:“你去哪兒?”
“去趟總局。”宋寧披上制服外套,走到門邊,回頭看了莫恒舟一眼,眼中閃過稍縱即逝的火花似的光:
“明天要是我沒回來,你們照常審犯人。”
06B
岑卯躺在黑暗中的樹叢里,身下草甸潮濕柔軟,頭頂是透過繁茂枝葉露出來的清澈星空。遠處村落的燈光一盞一盞地滅了,只剩下昏昏欲睡的夜。
傍晚他們離開孫家后,假裝沿原路回平港。齊喬開出沒多遠,就把車子停到了公路邊的一處野地里,三個人回到村口,埋伏在能看見村子動靜的一處山坡上,等待入夜。
岑卯在這里看不到月亮,動了動頭,向身側胸膛靠得更近。攬著他的手臂收緊一些,謝爭問他在想什麼,岑卯收回視線,專心看眼前只屬于他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