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爭很慢地向前走了一步,坐在椅子上的陳醫生深深地呼吸著,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動彈。
就像多年以前Alpha可以隨意釋放自己的信息素時,被另一個過于強大的Alpha壓制得只能趴在地上喘息的同類。
“陳醫生,岑卯很健康,只是有點特別罷了。”
謝爭對他微微一笑,像在扮演一個非常普通的22歲青年,對自己戀人的長輩說一些承諾的話。
謝爭把那本被珍藏的病歷拋在陳醫生面前,發出輕輕一響,被淹沒在窗外無休無止的雨聲里。
“而且以后,我會一直在他身邊的。”
05F
沙發上的岑卯睜開眼,目光清明地看著謝爭。
他想從謝爭眼里找到一點可以供自己解讀的情緒,卻只看到一種縱容,或是等待,于是很難緊張起來,像是吞了一口讓他懶得思考的甜。
在岑卯復雜的記憶里,謝爭似乎是唯一一個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的人。無論岑卯是什麼,做什麼,想要什麼,都很合理似的。謝爭會為各種旁人眼中不重要的小事為難岑卯,生只有岑卯看得出來的氣,卻肯陪岑卯站在這個世界的背面,對那些外界射向他的利劍不屑一顧。
岑卯想,岑辛也很寵著自己,但和謝爭不一樣。哥哥并不認為他們的存在是合理的,這或許也是岑辛這些年來一直信任陳醫生的原因。岑辛沒有強迫他,但岑卯知道,岑辛比任何人都想改變。岑辛比他更在意,也更容易被激怒。
還好這一次,這些人是沖岑卯來的。
他推了一把謝爭的肩膀,謝爭攏著他的手臂就松垮垮地放開了。
岑卯從他身下鉆出來,去書房拿出了那副畫,給他看新出現的倒立黑鳳凰。
謝爭并不驚訝,微微瞇起眼看了一會兒,伸手碰了碰倒立的鳳凰利爪,問岑卯:“你會懷疑何寄慈是故意的嗎?”
岑卯不經思考就搖了頭,謝爭問他為什麼,岑卯才想了想,只好說:“直覺。”
謝爭忍不住笑似的,問:“你是不是從來不會懷疑自己喜歡的人?”
岑卯睜大了眼睛,辯解:“我不喜歡他。”
“不是說對我的那種喜歡。”謝爭好像已經完全不懷疑岑卯和何寄慈的關系了,指指他的手機:“是你對小孩子的那種喜歡。”
岑卯試著感受了一下,露出恍然又愧疚的眼神。
謝爭叫岑卯的名字,捧著他的臉,離自己更近了一點,和他對視著問:“你就不擔心,被自己信任的人騙嗎?”
岑卯簡單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為數不多的信任對象,似乎沒有感受到什麼危險性,于是答:“他們不會害我的。”
謝爭眼里有什麼一閃而過,咀嚼似的,重復了一遍:“他們?”
岑卯意識到自己很自然地忽略了謝爭,謝爭卻好像沒那麼在意,又說:“騙你和害你并不是一回事。如果這些人中有人不想害你,但卻騙了你呢?”
“卯卯,你會怎麼做?”
謝爭的目光溫柔幽暗,岑卯不知他是在暗示什麼,抑或只是謝爭的習慣。最早在一起的時候,謝爭就很喜歡向他提這些假設性的情境問題。岑卯有時想,或許是因為謝爭和他一起經歷的不夠多。
他們各自擁有復雜昏暗的生命史,道路和方向都毫不相干,遇見得也太晚了,又都不喜歡敘說自己的故事,因為所有講述都是對事實的變形和潦草概括。
他們錯過了,就很難再共享對方彼時的經歷。
而謝爭很聰明,他會通過提問,為岑卯創設一個有謝爭陪伴的情境。岑卯想象力豐富,謝爭問他什麼,他就像和謝爭一同經歷了什麼一樣。
于是岑卯想象了宋寧騙自己的情況。比如宋寧可能并沒有和宋家斷絕關系,一直是平港黑道安插在ICPO的頭號黑警,而中心局的人都被宋寧和宋家玩弄在股掌之中。
岑卯想得有點多,肩膀都因為這個刺激的設想微微聳了起來。謝爭覺得有趣似的,看他變幻的眼神。
然后岑卯干巴巴地說:“先砸了他的東西,再揍他一頓吧。”
謝爭微愣,很快笑出聲來:“你在想誰?宋寧?”
岑卯讓他不要笑,謝爭就把臉埋到他脖子里,像是用他的身體緩解了情緒,才問他:“可你不是也經常騙他們嗎?”
謝爭似乎刻意加重了他們兩個字,為人抱不平似的:“你騙了別人,就不許別人騙你嗎?”
岑卯眨著眼,泄露出幾分心虛的光:“我不騙人的。”
“是嗎?”謝爭瞟了一眼案上的畫,質疑地看他。
“……就是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岑卯心頭重重一跳,移開了眼:“再說,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謝爭目光鑿鑿,看了岑卯一會兒,才點點頭:“你說得對。”
岑卯松了口氣,撐著坐直了身子,半正經地問謝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啊?”
他看謝爭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想起生日宴那天和謝爭在車里的談話,眉頭擰得更緊了:“你還早就知道送畫的人是沖我來的。”
“這不是很明顯嗎?”謝爭撫平他的眉尖,不大在乎似的:“那天是岑辛給你過生日,禮物也是借何寄慈的手送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