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并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多人相信這個荒謬的傳說。”
何寄慈看著母親泛起怒意與悲傷的臉,微微睜大了眼。
“那時我剛來平港,岑三還沒有當家。我在酒局上就經常能聽到那些人聊岑家的鳳骨,說的都是極為下作的事。”何玉姝合了合眼,似乎壓制著心中的情緒:
“一開始,還只說和岑家的Omega結婚就能一步登天,之后就變成結不成婚,也可以拼著命去要一個標記,到后來,甚至成了只要能睡了岑家鳳骨,就能飛黃騰達!”
何寄慈聽得有些悚然,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會出現在戰后的新盟,不由縮了縮肩膀:“不會真的有人這麼做吧……”
何玉姝搖搖頭:“鳳骨的傳說之所以總能讓那些人相信,就是因為岑家的Omega選擇的對象,最后都成了這個社會金字塔頂端的人物,代代相護,輕易不會有人敢碰岑家人。但也就因為這個,那些謠言越來越囂張,岑家人也不勝其煩,直到岑伊的丈夫成了聯合政府的首相。”
“岑伊?岑家的大姐?”何寄慈想了想,暗暗驚訝:“我只知道她不在新盟,沒想到……”
何玉姝看了何寄慈一眼,有些疲累似的,微微側過了頭:
“那是我記憶中平港這座城市里關于岑家鳳骨的傳言最兇的一段時間。因為傳說中,岑家每代只有一個鳳骨。所以所有人都認為,岑伊必定是這一代的鳳骨。然而這個假設的前提是,好像他們已經相信,這個荒謬的傳說一定是真的。”
“后來岑三當了家,開始……做軍火生意。正趕上戰后的第一次軍火清繳,岑三年紀雖然輕,但做事非常雷厲風行,趁機拿下了新盟的唯一一個軍火制造名額。
等岑三在平港站穩了腳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夜里割了那些談論鳳骨的人的舌頭。”何玉姝眼睫微動,似乎因為想到的血腥而心驚。
“之后鳳骨這個詞就成了平港的禁忌。”何玉姝長長吐出一口氣,扭頭看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何寄慈:“所以那副畫是什麼意思,你明白了嗎?”
何寄慈想到那張圖上充滿色情意味的裸體美人和美人背上的鳳凰,腦中的電路很久才接通,緊接著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不是我!”何寄慈急忙握住了母親的手:“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媽!”
何玉姝安撫地按下了何寄慈泛出冷汗的掌心,眼中有多年打拼磨礪出的鋒芒:“誰借你的手做出這種事,媽媽不會放過他的。”
何寄慈想到那些被割掉的舌頭,心里愈發怕了,忍不住趴到何玉姝肩膀上落淚。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18歲剛剛分化的Omega,何玉姝拍著懷里兒子的背,像安撫童年時尚不知自己會才成為哪一種性別的小孩一樣,叫他不要怕。
“媽。”何寄慈啜泣了一會兒,抬頭問:“你真的,相信這個傳說嗎?”
何玉姝的眼睛里映出這座城市冰冷的金屬光澤,好像所有人都看到平港夜景的繁華絢爛,流燈水色,卻沒有人愿意轉過頭,看向河對面的無光的高樓與工廠。
何寄慈聽到何玉姝輕聲說了什麼。
卻淹沒在一聲悠長的輪船汽笛聲里。
岑辛書房的墻上掛了一桿木頭做的槍。
看上去有些年頭,但雕工并不精致,有明顯下手時錯了方向的刀痕,讓人覺得似乎和這間過于考究昂貴的房間并不相稱。
謝爭盯著那把木槍,像是看得出神。岑辛坐在他身后,手里端著溫熱的褐黑藥汁,緩緩喝了一口。
“這次的檢查結果還好嗎?”謝爭沒有回頭,低聲問。
岑辛嗯了一聲,不知想些什麼,看向背對他的年輕男人,輕聲問:
“你會怕嗎?”
那人沒有回答。許久,岑辛聽見他似乎笑了。
謝爭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讓岑辛想到午后岑卯看著樓下花園里的男人時迷戀的目光。
“怕人來搶,還是怕岑卯又離開?”謝爭走近岑辛:“好像都不值得我怕,是不是?”
岑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岑辛,其實我很早就想告訴你。”謝爭的笑容漸漸褪去:“我并不喜歡你,不是因為十年前的事。而是因為如果我是你,從一開始就不會那樣對岑卯。”
岑辛眉梢微顫,半晌,像是笑了似的輕呵一聲:“你都知道了。”
“可能會比你知道的多一些。”謝爭想了想,說。
“我還知道你自私,多疑,殘忍,所有岑家之外的人,對你來說都是敵人。”謝爭的手放在岑辛身前的桌上,露出成年男性的筋骨:
“但岑卯已經跟我走了。”
“我不會讓你犯過的錯誤,再次發生在他身上。”
岑辛捏著藥碗的手比白瓷還要蒼白,關節微微泛起青色。
他想起幾天前在這間書房里,他和謝爭那場并不愉快的談話。
岑辛告訴謝爭,只要他來,岑卯就要跟他走。
而謝爭好像沒有聽明白,他只好又說了一次,卻看見謝爭咀嚼似的,重復岑卯曾經的留言。
“只要我來……”
謝爭像是壓抑著某些隱秘的情感,又終于釋然了,看向岑辛的目光竟然讓他覺得心驚。